第五章(第4/6页)

菲斯克也靠到栏杆上。“我们只是想和你聊聊,内斯,私下聊。也许你会想起什么事情来。有时候,兄弟姐妹之间知道的东西,父母是不知道的,对吧?”

内斯想要表示同意,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今天,他突然想起来,本来是他毕业的日子。

“莉迪亚有独自偷跑出去的习惯吗?”菲斯克警官问,“不用担心,你没有麻烦,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知道什么。”他一直在说“你只需要”,好像是请别人帮个小忙,实际上却是在说“和我们谈谈,告诉我们她的秘密,告诉我们一切”。内斯开始发抖。他敢肯定,警察能够看出他在颤抖。

“她以前晚上偷着跑出去过吗?”年轻的警官问。内斯压抑着自己,尽量保持不动。

“没有,”他低哑地说,“没有,从来没有。”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然后,年轻的那个坐在内斯旁边的栏杆上,像围着更衣橱聊天的学生,似乎他们是朋友一样。这就是他的用处,内斯意识到,扮演自己的好哥们,套他的话。他的皮鞋擦得很亮,反射着阳光,大脚趾位置的鞋尖出现两个耀眼的光晕。

“莉迪亚平时和你父母关系好吗?”警察换了个姿势,栏杆吱嘎作响。

你也许应该加入几个俱乐部,亲爱的,认识些新人。你想参加暑假班吗?会很有趣的。

“我们的父母?”内斯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讲话的声音完全变了,“当然好了。”

“你见过父母打她吗?”

“打她?”莉迪亚,父母眼中的一朵娇花、掌上明珠、心肝宝贝,母亲心中永恒的唯一。玛丽琳在阅读时,都会随时寻找莉迪亚可能喜欢看的文章。每天晚上父亲回家时,都会首先亲吻莉迪亚。“我父母从来没有打过莉迪亚,他们爱她。”

“她说没说过自己被打?”

眼前的栏杆模糊起来,内斯能做的只有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失踪的前一晚,她看上去心情不好吗?”

内斯试图回想。那天晚上,他打算和妹妹聊聊大学:绿树掩映的红砖楼,多么令人憧憬,他平生第一次站得笔直,从那个角度看,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大,更开阔,更明亮。然而,晚饭时她一直很安静,吃完就回到自己房间。他以为她是累了,心想:我明天再告诉她。

突然,内斯开始哭起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湿答答的泪水顺着他的鼻子流下来,钻进衬衣领口。

两个警察都转过身去。菲斯克警官合上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拿着吧。”他说完,把它递给内斯,在他肩膀上用力握了一下,然后两人就走了。

房子里,玛丽琳对詹姆斯说:“看来,现在我说话得征求你的许可,和你一唱一和?”

“我不是那个意思。”詹姆斯胳膊肘撑着桌面,双手托着前额,“你不能胡乱猜疑,指责警察是没有道理的。”

“谁指责了?我只是在问问题。”玛丽琳把茶杯扔进水池,打开水龙头,水池里立刻涌起狂暴的泡沫,“调查每一种可能性?他连我说的陌生人绑架的可能性都不去考虑。”

“因为你表现得歇斯底里。你只是看了一条新闻报道,就觉得自己的遭遇也符合。别去想了。”詹姆斯扶着脑袋说,“玛丽琳,别想了。”

接下来的短暂沉默里,汉娜钻到桌子底下蜷缩起来,膝盖抱在胸前。桌布在地毯上投下半月形的影子。她觉得,只要自己待在这里,不要把脚伸出去,父母就会忘记她的存在。过去,她从未听过父母吵架。有时候,他们会为了争论谁忘记把牙膏的盖子拧回去、谁一晚上没有关厨房的灯而发生口角,但总是以母亲握着父亲的手,或者父亲亲吻母亲的脸而告终,两人再次重归于好。然而这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么说,我只是个歇斯底里的家庭主妇?”玛丽琳语气变冷,声音变尖,像无情的钢刃,桌子底下的汉娜屏住了呼吸,“总得有人负责,如果我发现这件事情自己也有责任,我会承担的。”她拿刷碗布抹了一下柜台,扔到一边,“我还以为你也想弄清真相,可是,听听你是怎么说的,‘当然,警官。谢谢,警官。我们没有别的要求,警官。’”水池里的泡沫聚集在下水口,“我知道怎样独立思考,你知道,不像某些人,我不会对着警察叩头。”

在愤怒的眩晕中,玛丽琳无心注意自己的措辞。在詹姆斯听来,妻子的话就像子弹一样打进他的胸膛。叩头——他仿佛看到一群头戴尖顶帽、留着大辫子的苦力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奴性十足。他一直怀疑别人都是这么看他的——斯坦利·休伊特、那些警察、杂货店的收银女孩。但他没想到这个“别人”还包括玛丽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