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帝的照片(第18/19页)
“上帝创造了狗,而魔鬼创造了跳蚤!”
他喜欢这句话的声音。他吸了吸鼻子,咽了一口唾沫,喝了点儿酒,又咽了一口,清清嗓子。他上腭后面有种惬意的苦味,与似乎有点甜味的胆汁混在了一起。好,很好,很漂亮的一句,狗和跳蚤,几乎是句格言了,真的。
他又喝上了,并试图把目光从弗朗西斯卡·特里莫托灵活的动作和她裹着臀部的轻快张弛的衣料上挪开来。太难了。
牧师的幻觉
艾米莱这会儿正坐在卧室里朝窗外张望。他看见弗朗西斯卡消失在猪圈后面,想知道她在那儿干些什么,但又不想去琢磨。他的头还因昨晚喝下的酒发胀疼痛。他找到半截铅笔,在一个小本子上写下了昨天的箴言。
上帝创造了狗,而魔鬼创造了跳蚤。
真不赖,很不错的一段布道词。他在想诺亚,想象中的诺亚和艾米莱一模一样。这个“诺亚艾米莱”身着漂亮的黑色服装,戴着一条黑色的头巾,正中嵌有一颗银白色的钻石。他举着弯曲的牧羊杖24,一根只在多愁善感的圣诞卡片和清白无辜的基督诞生图上才见得着、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交配这一类事情的牧羊杖。
艾米莱笔直地站立着,像一个尊贵的男人。他站在一块通向方舟的跳板中间,刚让两条狗上了船,一对毛发蓬松的白色动物。他用拇指和食指碾死了一只跳蚤,琢磨着在哪儿擦手,他不想弄脏那件漂亮的黑袍子。
他身上的丝袍在微风中飘动,让他看上去格外安祥,像一个英雄。
展现在他眼前的自己的真实面目是那么清晰。但是怎样处理那只死跳蚤呢?他不想把它抹在袖口上,也不想把它放在牧羊杖上面。“艾米莱诺亚”方舟上没有跳蚤待的地方,不管是死的跳蚤还是活着的跳蚤。他碾磨着拇指指甲盖上的跳蚤。
艾米莱感到深思熟虑事关重大,将来所有的决定都将取决于他现在如何处理这只跳蚤的尸体。他低头看着跳板上的所有生物,有兔子、牛、鹅,还有爬行动物、啮齿动物和猫头鹰。海洋里的所有动物都上岸了,一大家子鱿鱼正一步一滑地朝他走来,指望能搭上这班方舟。一艘超载的方舟?绝对不行,艾米莱心想,上帝绝不会造出这样猥亵的生物。
他还没有扔掉那只跳蚤。最终他只是把它从拇指上弹掉,看着它从眼前消失。直到那只跳蚤苏醒过来跳开了,艾米莱才注意到他的方舟不在水里,而是停在一块陆地上。那当然,他说,还没开始下雨呢!
他觉得不舒服,那件在微风中优雅飘动的黑袍让他浑身发热冒汗,好像衣服下面的皮肤透不过气来,快窒息了。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头可爱的黑白相间的小母牛,正在咀嚼反刍的食物。艾米莱想把这头可爱的小母牛弄上方舟,可他和小母牛之间隔着数不清的动物。
有的挤在一起,有的在疾速奔跑,所有的动物,他确信,都心怀恶意。他不能离开目前的岗位去引领那头可爱的小母牛上船,其他野兽会趁机挤、奔、滑上他的方舟。在他的注视下,小母牛抬起尾巴,拉出一摊瀑布般的液态氮。鱿鱼一家已到达他的脚下,开始顺着他的牧羊杖和袍子往上爬,艾米莱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惧,他睁开了眼睛,看见弗朗西斯卡正从猪圈那里出来,她的手漆黑,正把最后一口烟从嘴里吐出来。
他低头看着纸上写下的,“上帝创造了魔鬼,而狗创造了跳蚤”。不对,不对,不是这个,这里面应该有个教诲,但他抓不住它。他觉得自己被击败了,他的脑门儿在突突地跳。也许该来杯牛奶?一想起牛奶他就想到鱿鱼,就觉得恶心。那就喝点儿水吧。
他顺着走廊往前走,弗朗西斯卡正站在走廊尽头厨房的入口处等着他。自打来这儿以后,她变了很多。
“艾米莱。”她说。艾米莱愈加害怕了。她具有他所缺乏的对身体的自信,他征服不了她。他希望自己能拥有她所拥有的淡定,希望自己能躲开那慑人的眼光,但她的目光让他动弹不得,尽管他恨不得立刻就逃到他那张避难所一样的床上。
“我已经把东西搬进猪圈了,我需要有人帮我搬一下橱柜和床。”
艾米莱只能点点头。
“就现在吧,”她说,“我想现在就做。”他跟着她来到她的卧室,两人一起把笨重的木柜子拖到猪圈边上,但她不让他进到里面。他们放下橱柜,她用身体挡住他,他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就放在这里。”她说。艾米莱再次服从了。“待会儿我自己把柜子拖进去。”她用眼睛瞪得他发怵,他便转身走开了。“艾米莱,”她喊住他,“谢谢你,床就不麻烦你了,待会儿我自己把它拆开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