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玛在听到弗兰克·邱吉尔的这个消息时,心里一阵激动。只消静下心来略微思考一下,她就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了。她不久就相信,她之所以担心、觉得尴尬,根本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他。她自己的爱确实已经完全消灭;不值得再去想它;可是,他却无疑一直是他们两人当中爱得更深的一个,如果他回来时还跟离去时一样热恋,那就会令人非常苦恼了。如果离别两个月还不能让他冷静下来,那她就会面临种种危险和不幸;对他和她来说,都必须谨慎行事。她不打算再让自己卷入爱情的纠葛之中,她有责任避免他的任何鼓励。

她但愿能够防止他明白地吐露爱情。要是吐露的话,他们目前的友谊就要结束了,那是很痛苦的。然而,她又忍不住期望能发生什么决定性的事。她感觉到,好像在这个春天结束以前,一定会出现一场危机,一个事件,一件大事来改变她目前这种平静安逸的状况。

过了不久,虽然比威斯顿先生预料的时间要长一些,她就有了机会能够对弗兰克·邱吉尔的感情形成一种看法。恩斯科姆那家人家,并没像想象的那么早来到伦敦,可是他到了伦敦不久就到海伯利来。他骑马走了两个小时;他不能再快了。不过,他是从伦多尔斯立即来到哈特菲尔德的,所以她能充分运用她那敏锐的观察力,迅速断定他受了怎样的影响,她该怎样对待。他们极其友好地相会。毫无疑问,他看见她很高兴。可是她几乎马上就怀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喜爱她,对她的情意跟以前不同,程度也不同了。她细细观察他。他显然不像以前那样爱得深了。因为一段时期的分离,也许还因为相信她对他冷淡,所以产生了这种非常自然而又很合她心意的效果。

他兴高采烈,跟以前一样爱说爱笑,似乎乐于谈论他上次的访问,提一些往事。他的心情也不是毫不激动的。她倒不是在他的平静当中看出了他相对的冷淡。他并不平静;他显然兴致勃勃;有一种心神不宁的神情。尽管他很活跃,但是那种活跃好像不能使他自己满足。使她坚定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的是,他只待了一刻钟,就匆匆赶到海伯利别处作客去了。“我来的时候在街上看见许多老相识——我只是停一下说一句话,没有也不想再多停留——不过我自认为不去拜访,他们会失望的;尽管我希望在哈特菲尔德多待一会儿,我却非赶紧去不可。”

他不像以前那样爱得深了,这一点她并不怀疑——可是,他那焦急的心情和他的匆匆离去似乎都不是万全之策;她禁不住认为,这意味着他担心她会重新使他堕入情网,还意味着他是谨慎地下了决心,避免长久跟她在一起。

在十天当中,弗兰克·邱吉尔只来过这么一次。他常常希望来,想要来——可总是来不成。他舅妈不让他离开。这是他自己在伦多尔斯作的解释。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他真的曾经设想来,那就可以得出个结论:邱吉尔太太来伦敦,并没治愈她那任性和神经质的毛病。她真的有病,这是很肯定的;他在伦多尔斯说过,他自己也相信她有病。虽然可能有不少幻想的成分,但他回想起来,觉得她身体要比半年前弱,这是他深信不疑的。他并不相信,多加珍摄和服用药物会治不好那种病,至少不相信她会不久人世;可是,不管他父亲怎么怀疑,他都不愿说她的病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也不愿说她还跟以前一样健壮。

不久就看出来了,伦敦对她并不合适。她受不了那儿的喧闹嘈杂。她的神经处在经常的恼怒和痛苦之中。十天结束时,她外甥在寄到伦多尔斯来的信里说,计划改变了。他们马上要住到里士满去。有人向邱吉尔太太推荐那儿一位医道高明的著名医生,要不然,准是她自己想去那儿。他们在一个颇受欢迎的地方租了一所备有家具的房子,希望这样改变一下环境对她能大有裨益。

爱玛听说,弗兰克是在万分高兴的心情中写到这个安排的,而且觉得能有两个月离许多朋友都这么近,真是太幸福了——因为房子租了五、六两个月。她还听说,他信中写得非常肯定,他可以经常同他们在一起,几乎可以想什么时候在一起,就什么时候在一起。

爱玛看出了威斯顿先生对这种欢乐的前景抱着什么看法。他把她看做这种前景提供的一切喜悦的源泉。她倒希望不是这样。两个月的时间一定可以证实了。

威斯顿先生自己的喜悦是不容置疑的。他心里喜滋滋的。这正好是他希望出现的情况。现在,弗兰克真的住在他们附近了。对一个年轻小伙子来说,九英里路又算得了什么呢?骑一个小时马就行了。他会经常过来。在这方面,里士满和伦敦的不同在于,一个是能经常看见他,另一个却永远看不到他。十六英里——不,十八英里——去曼彻斯特街足足有十八英里——是个重大的障碍。即使他走得开,一个来回也得花上一天。儿子住在伦敦,他得不到什么安慰;跟住在恩斯科姆差不多;可是里士满距离适中,来往方便。再近一点反而没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