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第6/10页)

他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放在了她的膝头。她的脸又红了,抬眼向四周看了看。没人注意他们。她迅速地点点头,也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拉住了他的手。

那天下午回到家,他发现自己的房子又干净又整洁,孩子们也都穿着干净衣服。厨房里,基思和莎拉站在椅子上,正帮韦伯斯特夫人做小姜饼呢。莎拉的头发终于不在脸前晃悠了,而是用一个条形发夹别在脑后。

“爸爸!”孩子们看见他时,高兴地叫。

“基思,莎拉,”他说,“韦伯斯特夫人,我……”但她没让他把话说完。

“我们今天过得很好,卡莱尔先生。”韦伯斯特夫人语速很快地说。她用身上的围裙擦干净了手指。那是艾琳的一条旧围裙,上面绣着蓝色的风车。“真是漂亮的小孩。他们可真是宝贝,真是宝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卡莱尔站在水池边的台子旁,看见莎拉正挤出一些生面团,能闻见香料的味道。他脱下外衣,坐在厨桌旁,解开了领带。

“今天是‘互相熟悉日’。”韦伯斯特夫人说,“明天还有别的计划。我想我们走到公园去。应该好好利用现在的好天气。”

“好主意!”卡莱尔说,“太好了。真好,韦伯斯特夫人。”

“我把这些小甜饼都放进烤炉里,放完了,韦伯斯特先生也就该来了。你说的是四点回家吧?我让他四点钟过来。”

卡莱尔点点头,满心欢喜。

“今天你有一个电话,”她说着,把搅拌用的碗放进水池里,“是卡莱尔夫人打的。”

“卡莱尔夫人。”他说,等着韦伯斯特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我告诉了她我是谁,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我会在这儿。她和两个孩子说了几句话。”

卡莱尔看了基思和莎拉一眼,他们根本没注意他。孩子们正把小甜饼码成一排,摆在烤盘上。

韦伯斯特夫人继续说:“她留了话。让我想想,我用笔记下来了,但我觉得我还能想起来。她说:‘告诉他’——也就是告诉你——‘那些失去的,还都会回来的。’我想我没记错。她说你会明白的。”

卡莱尔盯着她,他听见韦伯斯特先生的车已经在外面了。

“那是韦伯斯特先生。”她说完,脱下了围裙。

卡莱尔点点头。

“明天早晨七点?”她问。

“好,”他说,“再次感谢您。”

那天晚上,他给两个小孩都洗了澡,给他们穿上了睡衣,念故事给他们听。他听他们做完祈祷,帮他们掖好被子,关上了灯。马上到九点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便看着电视,直到听见卡罗尔的车开上了车道。

十点左右,他们一起在床上的时候,电话响了。他骂了一句,没有起来接,就让它响着。

“说不定是重要的事呢。”卡罗尔说着坐起来,“可能是我请的那个保姆,她有这个电话号码。”

“是我老婆,”卡莱尔说,“我知道准是她。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她快疯了。我可不接。”

“反正我马上就得走了,”卡罗尔说,“今晚过得真美,亲爱的。”她摸着他的脸。

秋季学期过了一半,韦伯斯特夫人已经帮他工作快六个星期了。这段时间里,卡莱尔的生活经历了一系列改变。首先是,面对艾琳离开的这个事实,他更平静了。就他的理解,艾琳是不打算再回来了。他已经不再想象这个事实还会有改变的可能。只有在深夜里,在那些没和卡罗尔在一起的夜晚里,他才会感到自己还爱着艾琳,但他希望这样的爱能够停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发生这一切,只知道这一切都在折磨着自己。不过,在大部分时间里,他和孩子们过得很开心。他们在韦伯斯特夫人的关心下茁壮成长。最近,她的日常工作里又加了一条:她会帮他们把晚饭做好,放在烤炉里,暖着,直到他从学校回来。一进门,他就能闻见好闻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一进门就能看见基思和莎拉正在帮着把餐桌摆好。偶尔,他问韦伯斯特夫人愿不愿意在周六加班。她同意了,只要不用中午以前来就行。她说,周六早晨,她自己和韦伯斯特先生还有些事要她做。在那些日子里,卡罗尔让道奇留在卡莱尔家,所有的小孩都由韦伯斯特夫人照管。卡罗尔和卡莱尔会开车到乡间的餐厅吃晚饭。他相信自己的生活正在重新开始。这六周里,卡莱尔再没有接到艾琳的电话,他发现自己现在想起她的时候,已经能够不再愤怒,或是难过得流泪了。

在学校里,他们刚刚离开了中世纪,正要进入哥特时期。文艺复兴还要等上一段时间,至少也要等到圣诞假期过后。就在这时候,卡莱尔病了。好像是一夜之间,他的胸就发紧起来,头也开始疼,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僵硬了,一走动就觉得晕眩。头疼越来越严重。一个周日里,头疼折磨得他醒了过来,他想给韦伯斯特夫人打电话,叫她来,好带孩子到别的地方去。孩子们一直对他很好,用玻璃杯给他端来果汁和汽水。但他照顾不了他们了。他病了以后的第二天早晨,唯一能做的只是打电话到学校请假。他跟接电话的那个人说了自己的名字、自己所在的学院和系、自己的病情。然后他推荐梅尔·费希尔代课。费希尔画抽象油画,每周画三四天,每天画十六个小时,却既不卖画,也不让别人看他的画。他是卡莱尔的朋友。“找梅尔·费希尔。”卡莱尔告诉电话那边的女人,“费希尔。”他耳语般无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