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第2/4页)

老人抬眼,环顾候车室的四周,盯着登特小姐看了一会儿。

登特小姐的目光越过老人的肩膀,对着窗外。她能看见高高的路灯,照亮了空旷的停车场。她双手拢在膝头,试着集中精力,不去关心别人的事情。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听到那两个人的谈话。

“我跟你说,”那个妇人接着说,“我唯一关心的就是那个女孩。谁管剩下的那伙人?他们只知道法式牛奶咖啡,香烟,他们那些宝贵的瑞士巧克力,还有那些该死的金刚鹦鹉。别的对他们都没意义。他们在乎什么?就算是现在告诉我能永远不再看见那伙人,我都觉得太晚了,恨不得立刻就让他们从我眼前消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我明白。”老人说,“我明白。”他把脚放到地上,又把另一条腿抬到膝盖上。“现在,别为这事儿烦了。”

“‘别为这事儿烦了’?你倒会说。你怎么不照着镜子看看你自己?”妇人说。

“你甭操心我,”老人说,“我以前还更倒霉过呢,现在不还是在这儿好好的吗?”他静静地笑着,摇摇头。“不用为我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呢?”妇人说,“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操心呢?是这个拿着手包的女人吗?她会为你担心?”她说完,停下来,盯着登特小姐看,然后接着说,“我是说真的呢,我的朋友。看看你自己!我的天哪,要不是我脑子里已装满了太多的事儿,我现在真会精神失常的。我是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不是什么都懂吗,回答我呀。”

白发老者站起身,又坐下来。“就是别为我操心了。”他说,“关心点儿别的人。你要是想关心什么人,就为那个女孩,还有尼克船长担心去吧。尼克船长说那话的时候,你在别的房间里。他说:‘我不是说真格的,但我爱她。’这是他当时的原话。”

“我早就知道你会来这套!”那个妇人哭了,合上手指,手抱住了太阳穴。“我早就知道你会说这些!我不吃惊。一点儿都不。狗改不了吃屎,这话真是说得再对不过了。我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啊,你这个老傻瓜?回答我啊。”她对老人说,“难道你要像头骡子一样,先被人用木头在两眼之间敲上几下才行吗?噢,我的上帝啊!你怎么就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呢?你要是能站在镜子前面,真应该好好看看自己。”

老人从长凳上站起来,走到饮水池旁,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拧开水龙头,弯下身去喝水。然后他挺直身体,用手背轻轻地擦擦嘴,两手都背在后面,开始在候车室里闲逛,就像是散步一样。

登特小姐能看出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地面、空椅子,还有烟灰缸。她明白老人是在找火柴,便为自己没带火柴感到歉意。

那个妇人扭过头,目光跟着老人移动。她提高声音冲老人说:“北极也有肯德基炸鸡!桑德斯上校穿皮大衣长统靴!全毁了!毁到头了!”

老人没有回答,继续自己在屋子里的逡巡,然后,在窗前停下,背着手,站在那里,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停车场。

妇人转过身,冲着登特小姐。她拽了拽自己腋窝下面的连衣裙,说:“下回,我要是想看有关阿拉斯加巴若角,或是那里的土著爱斯基摩人的家庭录像的话,我就问他们要去。我的上帝啊,那可是无价之宝!有些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些人就是想用无聊把他们的敌人烦死。你得身临其境,才能明白我的意思。”她炽热地盯着登特小姐,像是在挑衅,看她敢不敢反驳自己。

登特小姐拿起手包,放在腿上。她看着挂钟,表针即使还在转动,也慢得快要停下来似的。

“你不怎么说话啊,”那个妇人对登特小姐说,“我敢打赌,要是有人给你起个话头儿,你肯定能说个没完没了的,是不是?但你是个‘害羞的擦鞋匠’,任由别人把脑袋说掉了,你也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合着你洁净的小嘴。我说得对不对?闷葫芦,你是不是就叫这名字呀?别人到底怎么称呼你啊?”

“叫我登特小姐。不过,我不认识你。”登特小姐回答。

“我也根本不认识你呀!”妇人说,“不认识你,也没兴趣认识你。就坐那待着吧,想你那点儿心事。不管你怎么想,也不会改变什么了。但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觉得那件事很恶心。”

那个老人离开窗台,走了出去,又马上回来了。烟斗里的香烟已经点着,人看上去精神也好多了。他的下巴向前挺着,肩膀拖在后面,坐在那个妇人旁边。

“我找着火柴了。”他说,“就在那儿,路边就有一盒。肯定是什么人掉在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