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他命

刚开始的时候,她和那种出现在陌生小区里的女孩一样,到处跑上跑下,挨家挨户地敲别人的房门。但是,她很快就摸到了窍门。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就很灵光,学得特好。而且,她这人性格也不错。很快,公司就提拔了她,把一些干得不如她好的女孩安排到她手下工作。没多久,她就有了一班子人马,还在商场里有了一间小办公室。不过,给她干活的那些女孩总是变来变去。有的干两天就不干了,有的甚至刚干两个小时就跑了。当然,也有些干得不错的女孩,真能把维他命卖出去。那些女孩都和帕蒂在一起坚持了下来,渐渐地成为了她们这支队伍的核心。但也有些女孩,就是让她们把维他命白送人,都送不出去。

那些干不下去的女孩就会辞职,有的干脆连吭都不吭一声就不来上班了。家里有电话的,会把话筒摘下来,就是帕蒂敲门,她们也不搭理。每失去一个队员,都会让帕蒂很痛心,好像这些女孩都是刚刚皈依正途的人,却又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过,后来帕蒂无所谓了。毕竟这样来来去去的人太多,她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偶尔,会有女孩突然僵在那里,无法再去按响面前的那些门铃。也有可能她刚才敲了门,现在嗓子出了问题,发不出声来。或者是她说了问候的话,但顺嘴也说了些本该留着进屋以后再说的话。这样的女孩,就会决定收拾东西走人,拿着装样品的箱子,回到车上,开着车在周围闲逛,直到帕蒂和别的人都做完了事,碰面会合,一起开车回办公室。她们会开个小会,说些能让自己重新振奋起来的话。比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好人好报”之类的。

有时会有女孩在外面干着干着就没影儿了,带着样品和所有别的东西,搭辆车进城,逃之夭夭。不过,永远会有女孩填补上空缺。那个时候,女孩们总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帕蒂手里有个名单。每隔几个星期,她就会在《省钱》杂志上发个小广告,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女孩,更多的培训。女孩啊,真的是春来春去无相关,花开花落不间断。

她们的核心小组是帕蒂、唐娜和希拉三人。帕蒂是个美人,唐娜和希拉顶多也就是中等漂亮。有天晚上,希拉对帕蒂说,她爱她,胜过这世界上的一切。帕蒂告诉我,希拉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帕蒂开车送希拉回家,车停在希拉家门前,她们一起坐在车里,帕蒂对希拉说她也爱她。帕蒂对希拉说她爱她们所有的女孩。显然,她说的爱和希拉脑子里的不是一回事。后来,希拉摸了帕蒂的乳房。帕蒂跟我说,她抓住了希拉的手,撑在半空中。她说,她告诉她,她不搞那一套。她说,希拉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吻了吻,然后跑下了车。

快到圣诞节了,那段日子,维他命的生意很不好做,我们就想,应该搞个聚会让大伙乐一乐,兴奋起来。当时,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希拉是第一个喝醉晕倒的。她站着站着就昏倒了,脸朝下摔了下来。一分钟前,她还站在客厅中央,突然之间就闭上眼,双腿一弯,拿着酒杯倒了下来,拿酒的手拍在咖啡桌上,酒泼洒在地毯上。帕蒂,我,还有另外一个人把她拖到后面门廊里,放在一架帆布床上躺下,然后尽量地不去想她。

所有人都一醉方休才回家。帕蒂也上床睡了。我还想喝,就拿着酒坐在桌旁。一直喝到外面天都亮了的时候,希拉从门廊走进来,开始抱怨她头疼得厉害,简直像是有人正在往她脑袋里捅铁丝。她不住地说,她头疼得厉害,真害怕自己从此眼睛就斜了,再也看不直了。她还说她的小手指头肯定是断了,说着,伸出小手指让我看,黑紫黑紫的。她抱怨我们让她睡了一夜,也没叫她把隐形眼镜摘下来。她一个劲儿地叫唤,问我昨晚是不是根本就没人在意她。她举起手指,离眼睛很近地看了又看,不住地摇着头,又使劲儿地往远处伸着看了看,简直不能相信昨晚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肿胀着脸,披散着头发,走到水池旁,用凉水一边冲着手指,一边不停地叫:“天哪,啊,天哪……”

想起她向帕蒂的大献殷勤,说过的爱的宣言,我一点都不同情她。

我喝着苏格兰威士忌和掺着一块冰块的牛奶。希拉靠在洗碗台前,用那对眯成缝儿的眼睛观察着我。我喝我的,什么话都不说。她接着跟我说她有多么难受,难受得要去看医生。她说她要把帕蒂叫醒,还说她要辞职不干了,要离开这个州,到波特兰去。当然,那要等和帕蒂说了再见之后再说……她喋喋不休,又说想让帕蒂开车送她去医院看手指和眼睛是不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