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用铁锹拍打了一阵,好让它看起来漂亮一些。”

列昂尼德·沙基诺,十二岁。

现在是一名画家。

敌人是怎样开枪打我们的啊……

敌人把我们驱赶到队长家的房子前……整个村子的人……天气温暖,草也晒得暖和。有人站着,有人坐着。女人们蒙着白色的头巾,孩子们光着脚丫。把我们赶到的这个地方,经常搞一些节日的庆祝活动。大家唱歌,举行收割仪式,收割完庄稼的庆祝仪式。也是这样——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在这里还举行群众集会。

现在……没有一个人哭泣……没有一个人说话……当时,这种情形让我很惊讶。我从书里读到过,人们痛哭,叫喊,在临近死亡之前——我不记得人们掉过一滴泪,甚至一点点泪星儿……如今,当我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我开始思考:也许,在那一刻我聋了,什么也没有听到?为什么没有人哭泣流泪呢?

孩子们单独围拢成一群,尽管谁也没有把我们同成年人分离开来。不知为什么,我们的母亲都没有把我们拉到自己身边。为什么?直到如今我也不明白。以前我们男孩通常很少和小女孩交朋友,都这样以为——对她们只能是揍一顿,或揪揪她们的小辫子。而此时,我们却都紧紧挤在了一起。您知道吗,甚至家里养的狗都一声也不叫唤。

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竖起了一挺机关枪,在它旁边坐着两个党卫军士兵,他们平静地不知交谈着什么,开着玩笑,甚至还笑了。

我清楚地记住了这些细节……

一个年轻军官走过来。一名翻译官把他的话翻译出来:“军官先生命令大家说出与游击队保持联系的人员名字。你们要是不说,就全部枪毙。”

人们像从前那样,还是那样继续坐着或站着。

“给你们三分钟时间——不说就打死你们。”翻译官说,举起三根手指头。

现在,我一直在盯着他的手。

“还有两分钟——不说就打死你们……”

我们大家挤得更紧了,有人说了些什么,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手势、眼神。比如我,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会打死我们,我们再也活不了了。

“最后一分钟,你们就要完蛋了……”

我看见,一个士兵拉开枪栓,装好子弹夹,端起了机枪。离有的人两米,离有的人十米……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共有十四个人。发给了他们铁锹,命令他们挖坑。把我们赶得近了些,看着他们挖坑……他们挖掘得很快,很快。尘土飞扬。我记得,坑很大,很深,有一个大人的身高那么深。就在房子前,地基下,人们挖了几个这样的大坑。

他们每次开枪打死三个人。让站在大坑边——直接开枪。其他的人就这样看着……我不记得,是父母和孩子们告别,还是孩子们和父母告别。一位母亲掀起裙子下摆,蒙上了女儿的眼睛。但是,即便是很小的孩子也没有哭泣……

杀死了十四个人。人们开始埋坑。而我们又站着,看着,他们怎么填土,怎么用皮靴上去踩踏。他们还用铁锹在土堆上拍打了一会儿,好让它们漂亮一些,整齐一些。您知道吗,他们甚至把边角也切割好,清理干净了。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德国人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像是刚刚在田间劳动了一样。一只小狗跑到了他的跟前……谁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跑来的,是谁家的小狗。他抚摸着它……

过了二十天,才允许人们挖出死者,弄回家安葬。只是到了这时候,女人们才叫喊起来,整个村子都在哭诉,哭悼死去的人。

有许多次,我拿起画笔。我想画下这些……可是,画出的却是一些别的东西:村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