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沃尔夫的矮胖身体慢慢挪下地下室的台阶,他疲惫地叹口气,很高兴能躲开炎热的夏日骄阳。他很累,一个月的休假后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带着妻子拜访了一个在巴伐利亚的姐妹,他们离开德国之前最后一次拜访。现在他直接走到厨房里,乌苏拉正在准备晚餐。

“他们生了个小男孩。”他说

乌苏拉转过身开心地大喊:“那真是好极了,正是她想要的。她从医院回家了吗?我要去看她。”

“我们走之后那天生的,”沃尔夫说,“宝宝早产,所以她现在已经回家三周了。”他想,她们俩几乎不认识,但乌苏拉却这么高兴。生孩子也总会打动他。他安顿下来之后也想有自己的孩子,这一点他很确定。他还可以教他们如何照顾好自己,他们一定会成为附近最机灵的孩子,清楚什么才是大买卖。

“我们的结婚许可证有消息吗?”乌苏拉问。

“还没从法兰克福发回来。”沃尔夫说,这是个谎言。许可证已经躺在他在基地里的办公桌里了,但如果乌苏拉知道了,就一定会坚持立即结婚,他在仪式后三十天就得离开德国。他想再多待几个月,好完成几笔买卖。

乌苏拉的父亲在他身后说:“啊,沃尔夫,终于回家了。”沃尔夫转身,“有人给你留了电话口讯,你必须跟一个叫哈尼的人联系,立刻。”那父亲刚刚从储藏室出来,带出一大块火腿放到厨房的桌上,拿起一把大切刀,切下中等厚度的片准备跟土豆一起煎。

这老人总能在家里找到自己的用处,沃尔夫挖苦地想。

“那人说了什么别的吗?”

“没有。”乌苏拉的父亲说,但他不断重复说那非常重要。

沃尔夫走进卧室,拨通了那个号码。那头的人接起电话说了你好,他认出哈尼的声音,说:“我是沃尔夫。”

哈尼的语调高扬,非常激动又有些女性化,他说:“沃尔夫,你这么快打过来真是太好了,你在冬天寻找的那个线人,我找到了。”

“你确定吗?”沃尔夫问。

哈尼的语调低下来,充满防备:“我亲眼看到了足够的证据。”他特意强调了“证据”这个词。

“啊,这样,”沃尔夫说,“非常好,我一个小时左右过去,你能让他那时候去吗?”

“两个小时。”哈尼说。

“没问题。”沃尔夫说,挂上电话。他对乌苏拉说他不吃晚饭了,便急忙跑出房外,关上门前听到了她惊讶和失望的大喊。他匆匆沿着街往下走,奔跑着恰好赶上一辆街车。

沃尔夫很激动,他本已放弃做成这桩买卖的希望,除了莫斯卡偶尔跟他开玩笑,他已经几个月没想过这个了,而现在一切都刚刚好。结婚许可已经准备好,这事又能完美地摆脱那个老头。乌苏拉和她父亲一直在逼着他把那老头也一起带去美国,他差点就当面嘲笑他们了。但你非得欺骗那些女人不可,他向乌苏拉保证会尽力,但那父亲在试图诈骗一个黑市贩子时被狠揍了一顿,住了一星期院才恢复。从那之后,那父亲就像只鼹鼠似的住在地下室公寓里,不到一周就吃掉了一块二十磅重的火腿,坐在那儿一口气干掉三四只鸭子,一个周日几乎解决掉一整只鹅。在过去两个月里,他胖了四十磅,皮肤上的皱纹都被一层层脂肪撑开。他拿出战前的西装遮住他新长的那个大肚子。

他恐怕是全不莱梅唯一一个胖德国佬,沃尔夫想,唯一一个可以为那些旅行册子和宣传画当模特,扮演那些体型巨大的快活德国人,向大家阐释在自己国家享受的好日子。在他的地下室里,藏着德国最胖的德国佬,一个该死的食人魔。三天吃光二十磅火腿。上帝啊。

当街车经过科尔弗尔斯顿大街街口时,沃尔夫跳下来,快步走过梅策街那个路口,继续往前走向莫斯卡住的白石房。虽然太阳已经下山,天气还是很热,沃尔夫一直走在大道沿线的树荫下。他希望莫斯卡在家,但即使不在,他也来得及去市政厅餐厅或俱乐部里找他。这件事不能用电话。

沃尔夫推开把小径和人行道隔开的那扇门,上楼梯敲门,莫斯卡开了门。他只穿着卡其军裤和一件T恤,光着脚,手上拿着一罐福利社啤酒。

“进来吧,沃尔夫。”他们穿过走廊,走进起居室。桑德斯夫人正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看杂志,赫拉正摇着现在被当成摇篮的奶油色手推车。宝宝在哭。

沃尔夫跟女人们打了个招呼,虽然不耐烦,他仍看着宝宝对赫拉称赞他长得漂亮。然后他对莫斯卡说:“我能单独跟你说两句吗,沃尔特?”

“当然。”莫斯卡说,仍拿着啤酒,把沃尔夫领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