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6页)

在和煦的阳光下,其他俘虏仰躺在凉爽的草地上。莫斯卡听着,一知半解,隐约有点不高兴,完全没有被打动。这德国人说的是套被征服者的说辞,没有任何权威。莫斯卡曾骄傲地昂首走过巴黎、布拉格的街道,还有斯堪迪纳维亚的城市。只有这些人被关在铁丝网里才是真正的正义。

德国人第一次把手搭在莫斯卡的胳膊上:“我的朋友,”他说,“你我这样的人面对面杀戮,但我们的敌人却躲在后面。”他的手落下去,“我们的敌人躲在后面,”他苦涩地重复,“犯下我们要为之去死的罪孽。”

但大部分时间里,那德国人挺快活,他给莫斯卡看过他老婆和两个孩子的照片,还有一张他和一个同事在他们工作的工厂外的合影。他还会谈论女人。

“啊哈,”德国人带着渴望的热忱说,“当我在意大利(或当我在法国)时,那里的女人棒极了。我必须承认,我喜欢她们更甚于德国女人,不管元首怎么说。女人从不会让政治干扰更重要的事情。这么多世纪以来一直这样。”他的蓝色眸子在那张皱纹横生却显得年轻的脸上闪着光,“我总是很遗憾我们没到美国,那些长腿的美丽姑娘,杏仁蛋白糖般的肤色。真的难以置信,我记得从你们的电影和杂志中看到过。是的,那太可惜了。”

莫斯卡会参与他的游戏,说:“她们瞧都不会瞧一眼你们这些德国脑袋。”

那德国人会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女人很脚踏实地,”他会说,“你认为她们宁愿饿死也不愿用身体讨好敌人吗?在这些问题上,女人头脑清楚得很,她们有更基本的价值准则。啊,是啊,要能在纽约履行占领职责该多么美好啊。”

莫斯卡和那德国人会相视而笑,然后莫斯卡会说:“让其他德国人都开始工作吧。”

最后一个傍晚,当召回哨声响起后,俘虏们迅速地从他们工作的空地上集中起来,几分钟后卡车上就装满了人,驾驶员发动了引擎。

莫斯卡差一点就上了当。他的双眼机械性地寻找那德国佬,他毫不怀疑地向三辆车中最近的一辆走了几步,看到一些俘虏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便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跑到土路前面,示意驾驶员从驾驶室里出来。他一边跑一边拉开卡宾枪的枪栓,塞了个弹匣进枪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从未用过的口哨,短促地吹了六声,他等了一会儿,又吹了六声。

他一边等待,一边让所有俘虏从卡车上下来,在草地上紧紧地围成一圈。他远远地站着,盯着他们,知道没人会试着逃跑。

保安吉普直接穿过树林开过来,还没到空地前,他就能听到它碾过灌木丛。里面的军士留着一撇长长的英式翘八字胡,体格魁梧厚实。当他看到这井井有条的景象时,便缓缓下车走到莫斯卡身边。另外两个大兵悠闲地散步到空地相对的两侧,驾驶员把他的半自动机枪从枪套中拿出来,坐在方向盘后面,一只脚晃出车外点着地面。

军士站在莫斯卡面前等待着。莫斯卡说:“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不见了,我的工头,我没数人数。”

军士穿着整洁的橄榄绿军装,粗壮的腰际别着手枪和一条子弹皮带。他走到俘虏中间,命令他们十人一队,有五队,另外两个人组成了不完整的第六队,自己组队的两个人脸上写满了罪恶感,好像有人失踪是他们的错。

“怎么说?”军士问莫斯卡。

“总共有四人失踪。”莫斯卡说。

军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那混球朋友搞出来的好事。”在知道有人逃跑后,莫斯卡第一次感到羞愧和害怕,但他并不觉得生气。

军士叹了口气。“本来一切都挺好的,不过也没什么。会有一场大折腾,事情肯定很糟,”他冲莫斯卡用温和一点的语调说,“你知道你得负全责的,对吧?”他们俩站着,琢磨着之前惬意的生活——没有起床号,没有列队行军,没有检查,没有恐惧,几乎就像平民的生活。

军士愤怒地站直:“我们看看怎么对付这些混蛋。立正!”他大喊,在僵硬地立正站好的德国人面前来回走动,有几分钟,他什么也没说,然后他开始轻声地用英语说。

“好吧,我们知道自己的立场。蜜月期结束了,我们对待你们这些人很好,给你们好食物,给你们好地方睡觉。我们要求你们干过太重的活吗?如果你们不舒服,我们就让你们留在营地里。谁有意见?有意见的站出来。”军士顿了顿,好像真的有人会站出来似的,然后他继续,“好吧,让我瞧瞧你们懂不懂珍视这个。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赶紧说,我们会记住,也会赞赏的。”军士不再来回走动,面向着他们。他们轻声低语,一些人向另一些人解释军士说了什么。军士等待着。当他们安静下来,没有一个穿绿斜纹的俘虏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