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5页)

“上帝,”莫斯卡说,“我们赶紧走吧。”

沃尔夫摇了摇头:“再等会儿。”

观众仍然很专心,充满期待。小号又吹出一个花音,灯光变得更暗,几乎成了漆黑。房间那头的舞台变成一个被照亮的黄色方型,从光圈外黑暗的地方优哉游哉地走进来一个小个子却衣冠楚楚的人,一张丰满圆润像橡胶似的天生搞笑艺人的脸。迎接他的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他开始跟观众闲话家常,好像他和大家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流障碍。

“我必须道歉,我最著名的表演中的一部分今晚不能演了,我的狗弗莱德里克怎么也找不到了。”他顿了顿,他的脸上充满悲伤,然后是假扮的愤怒,“太可惜了,真的十分可惜。我训练了十只狗,它们却总是失踪。在柏林,不见了;在杜塞尔多夫,不见了;现在是这里,总是这样。”一个姑娘匆匆登上舞台,她在他耳边低语,搞笑艺人点了点头轻快地转向观众,“我的朋友们,经理让我宣布,这个表演结束后将会有肉三明治提供,”他挤了挤眼,“不用配给卡,但当然会是高得离谱的价格。现在,我刚才说到……”他停下来,脸上现出一种极其好笑的好奇、沮丧,然后是恍然大悟,那让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弗莱德里克,我的弗莱德里克。”他尖叫着冲下舞台。等他重新走进光圈中时,正大嚼着一个三明治。笑声渐止之后,他悲伤地说:“太迟了。但它直到最后都是个好朋友,一个真正好吃的三明治。”他张大嘴几乎把整个三明治咬了下来。

等待着掌声平息,他擦了擦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举起一只手示意观众安静,他开始说:“今天,人人都担心卡路里的问题。这里写着我们需要1300卡路里活命,而军政府确定的配给中有1550卡路里。不是想批评当局,但我希望在今晚指出,我们必须对这多出来的250卡路里十分谨慎。现在,几条简单的规则。”

他说了所有那些老掉牙的关于卡路里的笑话,但他的技巧却让观众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他被一个穿得很少的姑娘打断,她开始在舞台上跳舞并围着他转圈,他贪婪地用眼神打量着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胡萝卜、一小颗生菜头和一把青豆。他屈指一算,摇摇头,然后耸耸肩说:“她至少得耗费1000卡路里。”

那姑娘贴着他,他打手势向她解释问题在何处。她便从胸衣中掏出一把葡萄。他又打着手势:还不够。她开始伸手去够自己的短裤,但他带着种崇高的克制大声说:“求你了,我不能。”那姑娘忧伤地离开了舞台,他挥舞着手臂说:“我要有块热牛排多好啊。”笑声直冲向高高的穹顶。

舞台上,搞笑艺人橡胶般的脸因他对观众的控制力量而激动兴奋,他惟妙惟肖地做了一系列模仿:鲁道夫・赫斯流着口水,胡言乱语地坐着飞机逃去英格兰;戈培尔用最荒谬疯狂的谎言向妻子解释他的夜不归宿;戈林一边保证炸弹绝不会落到柏林,一边跃到一张桌子下以躲过下落的碎片。当他下台时掌声无比热烈,一直持续到他再次出现,观众倒抽了一口气,都僵住了。

他把头发往前梳遮住眼睛,他上唇有一块污渍,看上去就像是一小撮短须。他把自己的橡胶脸弄成了令人惊异的希特勒的模样,放佛是戴了面具。他站在翼区附近,脸上的表情半是嘲仿,半是热诚。他浑身散发出力量和吸引力,他用眼神攫住观众们,他的大声问话响彻高高穹型的天花板:“你们想要我回来吗?”

有那么一刻充满震惊的鸦雀无声,他站在那儿,那张用面粉糊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反基督式的致命微笑。观众明白过来。

整间房忽地爆发了,一些男人跳上桌子椅子大喊着:“是的,是的。”女人们疯狂地拍着巴掌,有些用脚跺着地板,其他的则用拳头砸着桌子,喧嚣声充满了房间,激荡在四面墙上,在天花板下回响。

沃尔夫站起来,带着冷酷的笑越过人群看向舞台,莫斯卡也明白过来,靠在椅背上啜着他的酒,麦亚夫人低头看着桌子,努力压抑着她快乐的笑,艾迪则在问她:“发生了什么,到底他妈怎么回事?”

麦亚夫人说:“没事,没事。”

赫拉看着桌子对面的列奥,他的脸很僵硬,但左脸的抽搐却完全变得不受控制。她脸红了,无意识地摇着头就像说自己对这一切毫无责任,她绝没有参与其中。但列奥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又盯着舞台。

现在搞笑艺人的橡胶脸回复了本来的样子,在鞠躬时他得把头发往后捋。幻象消失了,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观众的掌声,因为他的艺术提供了如此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