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五月初的一个早晨,和总统见面之前,海伦·杜·普雷先跑了五英里,整理一下思路。她知道不仅是整个行政部门,包括她本人,现在都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十字路口。

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她因为拒绝在弹劾肯尼迪的议案上签名而成为了肯尼迪心中的英雄和高级幕僚,这一点还是让她很高兴——尽管肯尼迪的想法完全来自于男性的荣誉感,而这一点正是她看不上的。

还有很多危险的问题。克里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可能他本来是可以阻止这次原子弹爆炸事件的?他真的任由炸弹爆炸,只是因为这样可以挽救总统吗?她相信克里做得出来,不过弗朗西斯·肯尼迪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毫无疑问,只有得到总统的许可,克里才敢那么做。

可是呢,话说回来,现在肯尼迪的性格中出现了一种危险的倾向。很明显,他希望能有一帮马屁精来组成国会,可以执行他的命令。他会让这样的国会做什么呢?显而易见,肯尼迪会利用诈骗操纵和贿赂组织的指控来打压苏格拉底俱乐部中的所有重要成员。这样运用权力是十分危险的。他会不会抛弃所有民主和伦理准则,就为了推行他“让美国更美好”的愿景?肯尼迪努力想要保护克里,而奥德布拉德·格雷则开始反叛。海伦·杜·普雷很害怕出现这种分歧。总统幕僚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总统服务,副总统必须跟从总统,没得商量,除非她辞职。这样的话不仅对肯尼迪是个巨大的打击,也是她政治事业的终结。她将成为最终的背叛者。可怜的弗朗西斯,他又会怎么对付亚布里尔呢?

她意识到,肯尼迪也会变得残忍无情,就跟他的对手一样。国会、苏格拉底俱乐部、亚布里尔。啊,弗朗西斯可以把他们都灭掉——人生悲剧已经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他的思考方式。

她觉得背后直冒冷汗,大腿的肌肉酸痛,她幻想着就这样一直跑下去,跑下去,永远不用回到白宫。

载德·安纳肯医生很害怕与肯尼迪总统及其幕僚会见。让他讲解科学的同时还要把政治和社会目的搅和进来,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本来是绝对不会做总统的医疗科学顾问的,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深爱的国家脑科学研究中心有充足的资金,所以他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他直接面对弗朗西斯·肯尼迪的时候,情况还不算太坏。总统很聪明,而且有点科学天分,当然,报纸上所谓总统原本能成为伟大科学家的说法仍属无稽之谈。但是肯尼迪的确懂得研究的微妙价值,也明白即便是最不着边际的科学理论,也可能带来奇迹般的效果。肯尼迪并不是问题,关键是他的幕僚、国会以及所有官僚老爷们,还要算上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他们总想在背后对他的研究进行偷窥。

直到安纳肯开始为华盛顿服务,他才多少意识到科学和社会之间的巨大差异。人脑研究在科学上已经出现巨大飞跃,但是政治和社会学原则还依然停留在原地不动。

他发现,人类竟然还在发动战争,这不仅要耗费巨大的代价,而且无利可图;医学上已经有了治疗措施,可以抹去人类的杀人倾向,但是男男女女仍然在自相残杀,这真是不可思议,令人费解。科学上的基因拼接技术受到政治家和新闻媒体的攻击,就好像生物重组是对圣灵的腐蚀一样,这让他感到那些人十分卑鄙。特别是当前的基因构成证明,人类迟早都是要灭亡的。

安纳肯医生已经得到通知,大概知道了这次会面的基本内容。他们仍然怀疑原子弹爆炸是恐怖分子阴谋的一部分,目的就是削弱美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也就是说,他们仍然想知道两个年轻的物理教授——格莱斯和提波特——与恐怖分子头目亚布里尔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他们想问他的问题就是,是否应该使用PET脑扫描技术来审讯在押嫌疑人,并且确认最终的真相。

这个问题让安纳肯医生很是烦躁。为什么原子弹爆炸之前他们没要求他进行PET测试?克里斯蒂安·克里曾经说过他一直忙着处理劫机危机,炸弹威胁看来没那么重要。典型的混蛋逻辑。而且,肯尼迪总统出于人道主义原因,当时拒绝了克里进行PET脑扫描测试的要求。是的,如果两个年轻人是无辜的,而扫描期间他们的大脑受到了伤害,那么这个测试的确不人道。但是,安纳肯知道这其实是政治家遮羞的理由罢了,他曾经向肯尼迪概述过测试的全过程,肯尼迪也明白PET扫描几乎是绝对安全的,而且能够让测试者诚实地回答问题。他们本来完全可以找到原子弹的准确位置,并且将其拆除,本来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