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7页)

克里斯蒂安给先知的杯子倒上茶,开始的几分钟里,两人微笑看着对方,只是喝茶。

先知先开口了:“你是来告诉我,我的生日晚会要取消了,对吧?我一直和几个秘书在看电视,我还跟他们说庆典肯定要推迟。”他的声音从老迈不堪的喉咙里传出来,低沉而嘶哑。

“是的,”克里斯蒂安微笑着,“不过只推迟一个月。你肯定坚持得了吧?”

“当然了,”先知说,“每个电视台都是那桩倒霉事。孩子,听我的,去买电视公司的股票吧。靠着这件悲剧,还有接下来的一连串惨剧,股票肯定会上涨的。电视公司就是我们社会的大鳄。”他顿了顿,更加温柔地说,“你的宝贝总统怎么处理这一切的?”

“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欣赏他了。”克里斯蒂安道,“拥有像他这么高的地位,在遭遇这么可怕的悲剧时还能够如此镇定的人,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他比妻子刚去世那会儿坚强多了。”

先知冷冷地道:“如果最糟糕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你身上,而你还能承受一切,那么你就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了。不过,这实际上未必是好事。”

他停下来,呷了口茶。他那没有血色的双唇抿成一条灰白色的线,就像斑斑点点的脸上裂开了一条缝:“你们都采取了哪些行动?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不会影响你的职业道德和对总统的忠诚,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呢?”

克里斯蒂安知道,这位老人要的是进入权力的中心,他一辈子都为此而活。“那些劫机者还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弗朗西斯特别着急,已经十个小时了。”他说,“他觉得这是不祥之兆。”

“的确如此。”先知说道。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先知的目光失去了神采,似乎是因为老迈不堪的眼袋熄灭了其中的光芒。

克里斯蒂安说:“我真的很担心弗朗西斯,他已经承受得够多了,要是特丽莎真的发生不测……”

先知说道:“我看,接下来就要爆发危险冲突了。我清楚地记得,弗朗西斯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就是几个堂兄弟里的头儿,我当时印象很深刻。他天生就是个英雄,年龄不大时就看出来了。他保护比他小的孩子,让大家都和平相处。但有的时候,他做出来的事可比欺负人的后果严重得多。阴郁的眼睛往往借美德之名而变得更加黑暗。”

先知沉默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安给他倒了一些热茶,虽然他的杯子里还剩下大半杯茶水。他知道,除了特别热或者特别冷的东西以外,老人已经尝不出其他味道了。

克里斯蒂安道:“不管总统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

先知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晰明亮。他若有所思地道:“这几年,你已经变成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了,克里斯蒂安。不过也不光是你,纵观历史,时常有这样的人,就是人们所说的‘伟人’,他们不得不在上帝和国家之间作出抉择。有些信仰虔诚的人最终选择国家高于上帝,相信他们会因此而永远堕入地狱,他们觉得这样做很崇高。但是,克里斯蒂安,时代不同了,我们现在必须要决定是为国献身,还是帮助人类继续生存。我们生活在核武器时代,这就引起一个有趣的新问题,以前从来没有哪个人想过。你也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站在总统一边,是否就意味着将人类置于了险境呢?这可不像拒绝上帝那么简单。”

“这不是问题,”克里斯蒂安说,“我知道弗朗西斯比国会、苏格拉底俱乐部和那些恐怖分子都要强。”

“你对弗朗西斯·肯尼迪这么忠心耿耿,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外面有很多低级的传言,说你们在搞同性恋。而且说的是你,不是他。这也太没道理了,因为你身边有女人,他又没有,至少他妻子死后这三年没有。为什么肯尼迪身边的人这么尊敬他?大家都知道他在政治方面就是个笨蛋,只要看看他硬塞给国会的那些什么改革呀规范呀之类的法律就知道了。我看你比他要机灵,但是你让他给拿住了。不过你对肯尼迪这种毫无底线的情感还是让我无法理解。”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克里斯蒂安说,“就这么简单。”

“真要是那样,咱俩也不可能做这么长时间的朋友,我从来都不喜欢弗朗西斯·肯尼迪。”

“他是最棒的,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了,他是唯一一个诚实面对公众的政治家,他从不对他们说谎。”

先知冷淡地道:“你说的这种人不可能当选美国总统。”他那昆虫一样的身体似乎鼓了起来,两只发亮的、皮包骨头的手轻轻敲打着轮椅的控制键。先知向后靠着,他那深色西装上方是象牙白的衬衫,还有简单的蓝色条纹领带。他面容炯炯,就像一块桃花心木。他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魅力,不过我们一直也处不来。现在我得警告你,每个男人一生都要犯很多错误,是个人都这样,没法避免。问题是绝对不能让哪个错误把你给毁了。你要小心你的朋友肯尼迪,他太高尚,但是你别忘了,从行善的愿望中也可能滋生出恶魔。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