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6页)

卡洛的声音有点颤抖:“明白,汤姆,明白了。听着,我和你向来处得不错。我很感激。你知道的,对吧?”

“对,”黑根说,“不会有人责怪是你打康妮导致了这个结果,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他顿了顿,轻声鼓励道,“去吧,照顾好康妮。”他挂断电话。

他已经学会从不出言威胁,唐教会了他这一点,但卡洛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离死只差半步。

黑根又打电话给忒西奥,叫他立刻来长滩林荫道。他没有说原因,忒西奥也没问。黑根叹了口气。现在轮到最困难的一部分了。

他必须唤醒服药昏睡的唐,必须告诉全世界他最敬爱的一个人:我辜负了您,我没能守住您的国土和您大儿子的性命。他必须告诉唐:除非受伤的您披挂上阵,否则我们就将失去一切。黑根不想自欺欺人。只有伟大的唐亲自出马,才能收拾目前的惨败局面,哪怕只是返回僵持状态也好。黑根没有费神询问医生的意见,眼下没有这个必要。就算医生说唐死都不能从病床上起来,他也必须向养父报告情况,然后遵从一切指示。唐会怎么应对,这方面毫无疑问。医生的看法在此刻无关紧要,一切事情都无关紧要。唐必须得到消息,然后要么接过指挥权,要么命令黑根向五大家族交出柯里昂帝国的权力。

话虽如此,但黑根还是万分惧怕接下来的这一个小时。他尽量做好精神准备,克制自己的内疚。过分自责只会增加唐的负担,过分悲恸只会加重唐的哀伤。指出他本人担任战时顾问的缺陷,只会让唐自认判断失误,竟然选了这么一个人坐上如此重要的位置。

黑根知道,他必须通报消息,提出他的分析,说明该怎么办才能扭转局势,然后保持沉默。接下来唐要他怎么回应,他就怎么回应。唐要他悔罪,他就悔罪;唐要他悲伤,他就袒露心底的哀恸。

听见几辆轿车驶进林荫道的隆隆声,黑根抬起头。两位首领到了。他打算先和他们简单说两句,然后上楼叫醒唐·柯里昂。他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酒柜前,拿出酒瓶和一个杯子。他呆站片刻,魂不附体,甚至没法举起酒瓶斟酒。他听见背后的房门轻轻打开,转过身,见到的赫然是自遇刺以来第一次打扮整齐的唐·柯里昂。

唐穿过房间,坐进他那张宽大的皮革扶手椅。他的步伐有点僵硬,衣服挂在身上有点松垮垮的,但在黑根眼中,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好像唐单凭意志就可以摆脱身体的虚弱。他面容坚定,带着往日的全部力量和强韧。他直挺挺地坐在扶手椅里,对黑根说:“给我一点茴香酒。”

黑根换了一瓶酒,给两人各倒一杯甘草味的烈酒。这是乡下土酿,比店里卖的烈得多,是一个老朋友的礼物,他每年都要送唐一小卡车这种酒。

“我老婆睡前在哭,”唐·柯里昂说,“我朝窗外看,见到两个首领都来了,但这会儿是半夜,所以,我的顾问,我想你应该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告诉你的唐。”

黑根静静地说:“我对妈妈什么也没说。我正想上楼叫醒你,把消息直接告诉你。本来再过一分钟我就要上楼去叫醒你的。”

唐·柯里昂不动声色道:“但你必须先喝点酒。”

“对。”黑根说。

“酒你已经喝完了,”唐说,“现在请告诉我吧。”声音里有一丝最细微的斥责,针对的是黑根的软弱。

“敌人在堤道上对桑尼开枪,”黑根说,“他死了。”

唐·柯里昂连眨眼睛。有那么半秒钟,他的意志之墙土崩瓦解,肉身力量的枯竭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但他立刻恢复原样。

他合拢双手,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直勾勾地盯着黑根的眼睛。“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他说,他举起一只手,“不,等克莱门扎和忒西奥来了再说,免得你再从头说起。”

没过几秒钟,两位首领就在保镖的护送下走进房间。他们立刻看出唐已经知道了儿子的死讯,因为唐起身迎接他们。他们拥抱唐,老战友当然有这个资格。黑根先给他们各倒一杯茴香酒,两人喝完一杯,黑根开始讲述今晚的前因后果。

听到最后,唐·柯里昂只问了一个问题:“确定我儿子已经死了吗?”

克莱门扎答道:“对。保镖虽然是桑蒂诺的人,但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他们来我家以后,我仔细盘问了好几遍。他们在收费站的灯光下看清了他的尸体。按照他们见到的伤口,他不可能还活着。他们敢用生命担保。”

唐·柯里昂接受了最终宣判的结果,没有流露任何感情,只是沉默了几秒钟。他说:“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你们谁都不准插手,谁都不准发动报复行动,谁都不准追查凶手的下落。我个人不点头,就不准再对五大家族采取任何战争行动。在我儿子下葬之前,我们家族将中止一切生意活动,并中止保护我们的所有生意活动。过后我们再在这里碰头,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今夜我们必须尽量为桑蒂诺准备丧事,要让他有一个基督徒的葬礼。我会请朋友找警方和其他人安排各种琐事。克莱门扎,你带上部下,时刻陪着我,担任保镖。忒西奥,你保护我的家人。汤姆,你打电话给亚美利哥·邦纳塞拉,就说我今晚需要他的服务。请他在殡仪馆等我。也许要等一两个,甚至三个小时。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