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4页)

他浓眉大眼的爱神脸和弓形的厚嘴唇拧成暴怒的凶相。才一眨眼,他就跳上露台,扼住卡洛·里齐的喉咙。他把卡洛和其他人分开,想把他拖上马路,但卡洛用两条肌肉发达的胳膊死死抱住露台的铁栏杆,再也不肯松手。他蜷成一团,耸起两肩,尽量护住脑袋和脸。桑尼扯碎了他的衬衫。

接下来的事情让人恶心。桑尼用拳头痛揍蜷缩的卡洛,用被怒火烧哑的嗓子辱骂他。卡洛虽说体型庞大,却毫不抵抗,不喊饶命也不叫冤枉。寇奇和萨利·雷格斯不敢插手。他们以为桑尼打算杀了妹夫,不想跟着卡洛倒霉。打棍球的孩子刚才还围过来,想骂那个害他们奔逃的司机,此刻却带着敬畏和兴趣看着这一幕。这都是些野小子,但见到如此愤怒的桑尼,他们谁也不敢作声。这时,另一辆车开到桑尼那辆车背后停下,两名保镖跳下车。见到眼前的场景,他们也不敢插手。他们警觉地守在旁边,准备保护首领,提防哪个旁观者蠢得会上去帮助卡洛。

卡洛的完全屈服,看着令人厌恶,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救了他的小命。他用双手抱着铁栏杆,所以桑尼没法把他拖到街上,尽管他的力气也不小,但他就是不还击。他让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没有防护的后脑勺和脖子上,等待桑尼的怒火消退。最后,桑尼喘着粗气,低头看着他,说:“肮脏的狗杂种,再碰我妹妹一下,我就宰了你。”

这几句话缓和了紧张,因为要是桑尼想杀了他,就不可能发出这种威胁。他说得很无奈,是因为他不可能付诸行动。卡洛不肯看桑尼。他低着头,手和胳膊缠着铁栏杆。他一直那么抱着,直到轿车呼啸而去,听见寇奇用慈爱得出奇的声音说:“好啦,卡洛,进店里去吧。别在外面丢人了。”

直到这时,贴着露台石阶蜷成一团的卡洛才敢起身,松开他攥住铁栏杆的双手。他站起来,看见孩子盯着他的表情分外厌恶,好像目睹了一个人类同胞的堕落。他有点头晕,但主要是因为震惊,因为被纯粹的恐惧控制了身体;尽管桑尼的重拳犹如暴雨,但他伤得并不重。他任由寇奇拉着他的胳膊,领着他走进糖果店的里屋,用冰块帮他敷脸,虽说没有破皮流血,但整张脸青肿得很难看。恐惧逐渐退去,受到的羞辱让他犯恶心,他非得呕吐不可,寇奇扶着他的脑袋对准水槽,像搀醉汉似的扶着他,带他上楼走进公寓,帮他躺在一张床上。卡洛没有注意到萨利·雷格斯已经不见踪影。

萨利·雷格斯走到第三大道,打电话给洛可·兰坡,报告刚才发生的事。洛可冷静地听着,接着打电话给首领彼得·克莱门扎。克莱门扎呻吟道:“唉,我的天,该死的桑尼,他的臭脾气。”但说话前先谨慎地按下了插簧,免得洛可听见他的唠叨。

克莱门扎打电话到长滩家里,找到汤姆·黑根。黑根沉吟片刻,然后说:“尽快派你的部下开几辆车到通往长滩的路上,以防桑尼遇到塞车或出事故。他每次那么大发雷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难说另一边的朋友会不会听说他在城里。说不准啊。”

克莱门扎怀疑地说:“等我派的人赶到路上,桑尼都已经到家了。塔塔利亚家族的人也一样。”

“我知道,”黑根耐心解释道,“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桑尼说不定会被堵住。尽力而为吧,彼得。”

克莱门扎不情不愿地打电话给洛可·兰坡,吩咐他带几个人开车控制住回长滩的道路。他自己坐进他钟爱的凯迪拉克,带上三名驻扎在家里的护卫队成员,赶往大西洋海滩大桥,驶向纽约市区。

糖果店门口的闲汉里有一个小赌徒是塔塔利亚家族花钱雇的线人,他打电话通知了他的联络人。可是,塔塔利亚家族并没有因为战争而精简机构,联络人必须一层层向上传递消息,找到与塔塔利亚家族首脑有联系的首领。这时候,桑尼·柯里昂已经安全回到长滩的林荫道,走进父亲的住处,准备迎接父亲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