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4页)
等孩子们睡下之后,泰拉诺瓦和那个寡妇男欢女爱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泰拉诺瓦准备告辞。在门口与她最后一次拥抱后,泰拉诺瓦快步穿过小街,进入大教堂前的广场。他感到浑身像酥了一样的愉悦,脑子里十分平静。他也因此放松了警惕。
马达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三辆黑色轿车朝着他疾驶而来。广场四周出现了武装人员。汽车上也跳下一批武装人员,其中有个人大声叫喊让他投降,要他把手举起来。
泰拉诺瓦最后看了一眼大教堂和它四周壁龛里的圣徒雕像;他看见那些蓝黄相间的阳台,看见朝阳冉冉升起,照亮了湛蓝的天空。他知道这将是他平生最后一次看见这种景象。他知道七年的好运即将结束,他只剩下一件事要做了。
他一个箭步跃起,仿佛想跨越死亡,进入一个安全的世界。就在他侧身一蹿落在地上的瞬间,他拔出手枪进行射击。一个士兵晃晃悠悠地向后退,接着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泰拉诺瓦想再次扣动扳机,但这时数百发子弹一齐向他射来,把他的身体打得血肉横飞,露出了根根白骨。不过他还是很幸运的——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他没有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个女人出卖了。
泰拉诺瓦的死使吉里安诺感到大限将至。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不可能再进行成功的反击,也不可能继续藏匿在深山。然而,他一直在考虑他和他的头领们怎样脱身,他们不能束手待毙。他知道现在时日无多。有一件事他一直想做,于是他把卡尼奥·西尔韦斯特罗下士找来。
“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他对西尔韦斯特罗说,“你跟我说过,你在英国有一些朋友,他们会保护你。现在是你离开的时候了。我允许你走。”
西尔韦斯特罗下士摇摇头。“等你安全到达美国,我随时都可以走。你仍然需要我。你知道我决不会背叛你。”
“这我知道,”吉里安诺说,“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但是你的骨子里从来就不是土匪。你一直是个军人和警察。你的内心深处是守法的。所以,这一切结束之后,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在这方面,我们其他人会感到很困难。而且我们将永远是土匪。”
西尔韦斯特罗说:“我从来就没有认为你是土匪。”
“我也没有,”吉里安诺说,“可是七年来我干了什么呢?我一直认为我是在为正义而斗争。我竭尽全力帮助穷人。我希望解救西西里。我想做个好人。但是这是一个错误的时代,这也是个错误的途径。现在我们必须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你必须到英国去。如果知道你已经脱险,我会非常高兴的。”接着他拥抱了西尔韦斯特罗,“你一直是我真正的朋友,”他说,“这是我的命令。”
傍晚时分,图里·吉里安诺离开自己的山洞,动身前往巴勒莫郊外的卡普奇尼修道院,在那里等阿斯帕努·皮肖塔的消息。那里有一位修士是他们的秘密成员,负责管理修道院里安放了数百具木乃伊的地下墓穴。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数百年里,有钱人家和豪门贵族都有把留待入殓穿的服装钉在修道院墙上的风俗。他们死后,葬礼一结束,尸体就被送到修道院。修道院的修士是保存尸体的行家。他们让尸体缓缓受热,六个月之后对尸体的软组织进行干燥处理。在此过程中,皮肤会发皱收缩,面部会发生扭曲,形成各种死亡的怪相,有的呈惊恐状,有的呈滑稽相,让人看了毛骨悚然。接下来他们给死者穿上留给他们的服装,放进玻璃棺材里。这些棺材被放在墙上的壁龛里或用玻璃绳吊在天花板上。还有些尸体坐在椅子上,或者倚墙而立,或者像玩具娃娃一样被存放在玻璃盒子里。
吉里安诺在地下墓穴中一块潮湿的石头上躺下,把头枕在一具棺材上。他仔细观看着这些死了数百年的西西里人:一个穿褶皱蓝绸服、戴头盔、执藏剑手杖的皇家骑士;一个戴白色假发、穿高跟皮靴、具有法国式浮华的宫廷大臣;一个身披红色法袍、头戴教冠的大主教。还有一些是宫廷美女,她们的金色长裙像蜘蛛网裹苍蝇似的包在她们干瘪成木乃伊的身体上。在一口玻璃棺材中,有个戴白手套、穿白褶边睡衣的少女。
吉里安诺在这里的两个晚上都无法安睡。他心想,谁能睡得安稳呢?他们曾经是过去三四百年中西西里有头有脸的男男女女,以为这种方式可以避免被虫子吃掉。这些富人的傲慢和虚荣,这些命运的宠儿。像拉韦内拉的丈夫那样死在路上要好得多。
不过真正使吉里安诺难以入眠的,是他无法摆脱的担心。唐·克罗切怎么就逃过了那次袭击?吉里安诺知道那次行动的策划非常周密。从他得知吉里斯特拉山口大屠杀的真相后,他一直在琢磨怎样下手。唐·克罗切受到严密的保护,必须从对他的警卫中找出漏洞。吉里安诺认为对他下手的最好机会就在巴勒莫的尤姆波尔托饭店,因为唐·克罗切认为那里戒备森严,非常安全。饭店的侍者里有一个是他们的卧底,向他提供了唐·克罗切的活动日程和保镖的部署。有了这个情报,吉里安诺相信他的袭击肯定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