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2页)

那张桌子被抹布擦干净后,F太太又拿来几瓶一升装的酒和几条面包,我们开始正儿八经地喝酒,大家唱歌唱得更起劲了。一个流浪歌手带着班卓琴走进来,五个苏表演一次。一个阿拉伯人和街上另一家小酒馆里的一个姑娘跳了段舞,那男的来回挥舞一个彩绘的木质男性生殖器,大小跟擀面杖差不多。这会儿小酒馆里的喧嚣声时不时会停顿一下,人们开始聊天,聊艳遇,聊战争,聊在塞纳河上钓鲃鱼,聊闹革命的最佳方式,还会讲故事。查理的酒又醒了,截住了人们的话头,就他自己的灵魂问题发表了五分钟的看法。门窗都打开了,给屋子里送进了凉风。街上空空荡荡,能听见远处的送奶车沿着圣米歇尔大道前进的隆隆声。冷风拂过我们的额前,粗制滥造的非洲酒尝起来还是很可口,我们依旧很高兴,但是心里装了心事,再没有兴致叫嚷或搞笑了。

到了凌晨一点钟,我们不再高兴,感到周六晚上的快乐正渐渐溜走,于是急急忙忙继续叫酒喝,可F太太开始往酒里兑水,因而酒的味道变了。男人们脾气越来越差。姑娘们被人粗暴地亲嘴,胸部被人乱掐,于是她们匆匆离开,以免遇上更糟的事情。大个路易,就是那个瓦工,彻底喝醉了,趴在地上汪汪乱叫,以为自己是条狗。别人开始烦他,他一经过就踢他。大家互相抓住胳膊,没完没了地吐露心声,要是发现别人没在听还要发火。人群慢慢散了。曼努埃尔和另一个赌棍到街对面的阿拉伯小酒馆去了,那边可以打牌打到天亮。查理忽然问F太太借了三十法郎就消失了,应该是逛窑子去了。大家干了自己杯里的酒,说了一句“女士们先生们!”,就回房睡觉去了。

一点半的时候,最后一滴欢乐也蒸发了,除了头疼什么也没有留下。我们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什么美好世界的美好居民,只是一帮工资少得可怜的工人,一帮肮脏凄惨的醉鬼。我们还在继续灌酒,不过仅仅是出于惯性,酒在嘴里一下子变得令人作呕。脑袋感觉涨得像气球,地板开始摇晃,舌头和嘴唇都给染成了紫色。最后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继续了。几个人跑到小酒馆的后院里去呕吐。我们爬回各自床上,衣服半脱地栽进被窝,一觉睡上十个小时。

大部分的周六晚上都是这么度过。总的来说,有那么两个小时里,心情开心轻松得不得了,好像后来的头疼也值了。对于住在这一带的很多单身汉来说,既然未来无望,每周跟大家一起喝酒正是值得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