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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得见吗?说啊,你听得到我吗?”他重复地说道。

因为一个回应都没有看到,于是,他的动作变得猛烈起来。他挺起身子,径直地走到浴室,接了满满一杯水。

当正要转身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惊讶得松开了手上的玻璃杯,整个人十分难受,不得不坐到了地上。

有一副面罩挂在门背后,就像挂在挂衣钩上的晨衣。

那是一张人脸,是爱德华的脸。真真实实的爱德华。在这之前的那些都是仿制的。他只是缺了眼睛。

阿尔伯特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战壕里,所有人都装备齐全,走在木板上,身前身后都是人,每个人的身体都弯成弓形,准备着冲向113号战役的前线。就在那儿,普拉代勒中尉正用双筒望远镜监视着敌军。在他前面是贝里,在贝里的前面站着那个不经常见到的人,这个人转过身来,正是佩里顾,他正对着自己笑,笑得很灿烂。阿尔伯特发现他的脸上有一种淘气小孩的神情,甚至没有时间回应他,佩里顾就已经转了回去。

这天晚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张脸,只是少了笑容而已。阿尔伯特吓得僵住了身体,他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他,当然除了在梦里,而现在,他就在那儿,出现在门口,就好像爱德华整个人显身,如同一个鬼魂。一连串的画面滚动起来,两个背部中枪的士兵倒下,113号战役开始,普拉代勒中尉猛烈地撞上自己的肩膀,弹坑,如浪潮般的泥土飞来掩埋了自己。

阿尔伯特大叫了一声。

路易丝十分慌张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用鼻子喷出气息,打开水龙头,将水浇在脸上,再接满一杯水,直接回到房间里,不去看那副爱德华的面罩,接着一下将水倒进战友的喉咙里,战友马上就用双肘支撑着挺直了身体,然后开始要命地咳嗽起来,就和自己以前在土里咳嗽,最后又活过来的情形一样。

阿尔伯特让他向前弯下腰,以防他再次呕吐,然而,咳嗽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爱德华回过神来,从黑眼圈和因为身体瘫软而再次倒在床上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中看得出,他一点儿力气都没了。阿尔伯特听着他的呼吸声,感觉到他恢复了正常。他一点儿也不关心路易丝在不在这里,就脱下了战友的衣服和裤子,让他躺下来,盖上被子。床十分大,他可以靠着爱德华,在枕头的一边坐下,而路易丝则坐在另一边。

就这样,他们一人坐一边,好像一对挡书板。每个人都握着爱德华的一只手,而爱德华昏睡着,喉咙里发出令人担心的声音。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可以看到房间正中的大圆桌上,有一只细长的注射器、一个被切成两半的柠檬、一张纸,上面残留着一些棕色的粉末,像是泥土的颜色,一个火绒打火机,布条打了节,卷在一起,那样子看上去像是放了一个逗号在一个字下面。

桌脚处还有一根压迫血管的橡皮带子。

他们俩一言不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阿尔伯特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这东西十分像是不久前当他在寻找吗啡时,别人向他推荐的东西。这就是效果更强的毒品:海洛因。爱德华甚至都不需要中间人就弄到了这个东西……

阿尔伯特感到很奇怪,思忖着:那么,我又能干什么呢?没有能解决这件事他感到抱歉,不仅仅是这一切。

爱德华吸海洛因到底有多久了?阿尔伯特现在正处于这种状态:控制不住局面的父母看不到任何出路,突然去面对既定的事实,但是却已经晚了。

在离开的四天前……

再说,不管是四天前还是四天后,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们要离开这里?”

路易丝的小脑袋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她的问题中有一种沉思的语气,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阿尔伯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是的。”

“什么时候?”她仍然没有看他,然后问道。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那就是“马上”的意思。

于是,路易丝转过来朝向爱德华,伸入她的食指,和第一天见面时一样: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那个巨大伤口周围以及犹如黏膜裂开般浮肿的、淡红色的肌肤……接着,她站起来,穿上外套,再回到床边,这一次她走到阿尔伯特那一边,俯下身,在他的脸颊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你要和我说再见了吗?”

阿尔伯特点头表示“是的,当然”。

他想说“不”。

路易丝示意了一下,表示明白了。

她再一次亲吻了他,接着就离开了房间。

她的离开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涡,像在飞行中我们感受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