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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有一天,您的爱德华,他这么说……”

阿尔伯特大胆地、激情饱满地、十分坦诚地说着,尽最大必要地描述,将这个混合的形象当作是爱德华,但是他面前正好坐着佩里顾先生,这个男人无论微笑或大笑,都有一副野兽的面孔,灰色的眼睛盯着你看,一下就足以平息你的热情。

“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发出一种断头台的刀落下来那一刻的声音。阿尔伯特停止了说话,玛德莱娜自然又优雅地转过身,朝向他。

“先生,他中了弹,那是在113号战役中……”

话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这么明确地说“113号战役”,这个词本身应该就够了,每个人都对这个词有自己的理解。玛德莱娜回忆起普拉代勒中尉在转业复员中心给她讲的那些事情,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刚认识,当时她还拿着告知爱德华死亡的那封信。佩里顾先生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场113号战役带走了儿子的生命,换来了女婿的十字勋章。而这给阿尔伯特带来的却是一系列的事件,飞来的炮弹,向自己猛冲过来的中尉……

“先生,是一颗子弹。在113号战役中,我们杀向敌人,您知道吗,您的儿子是最勇敢的!而且……”他重复道,语气十分坚定。

佩里顾先生缓慢地朝阿尔伯特靠了过去,阿尔伯特停止了说话。玛德莱娜也弯下腰,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像是要帮助他说一个很难的词。直到现在,阿尔伯特才仔细观察他,他在爱德华父亲的眼中看到了和爱德华一样的眼神。

他忍耐着内心的情感,然后泪如雨下。

眼泪掉到手上,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抱歉的话,这是一种强烈的悲痛,即便在塞西尔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感觉到这样一种忧愁。整个战争的结束和孤独的重压都汇聚到了这个痛苦里。

玛德莱娜递给他一条手帕,他开始一边解释一边哭泣,大家都没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最后,阿尔伯特大声地擤了擤鼻涕。

“我很抱歉……”

在这样一个真实的时刻,晚宴还没开始就差不多结束了。难道还要共进晚餐?在阿尔伯特看来,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这样结束让佩里顾先生有些不太舒服,因为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没问出来,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去问这样的问题:爱德华有没有提到过他的家?这不重要,他早已知道答案。

虽然有些累,但是他仍然一脸严肃,站了起来,说道:

“来吧,我的孩子。”他伸手将阿尔伯特从沙发上拉起来,“你得吃点什么,这会让你好过一些。”

接着,佩里顾先生就看着阿尔伯特狼吞虎咽起来。圆圆的脸,天真的眼睛……他心想,如果全是这种士兵,那我们是怎么获胜的?那些关于爱德华的故事,有多少是真实的?这只能他自己去思考了。关键在于,这位马亚尔先生的故事很少涉及爱德华本人在整个战争期间的经历。他说的全是白天冒着生命危险,晚上在欢声笑语中冻僵了脚的年轻人。

阿尔伯特吃得很慢,但很能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食物,却不知道怎么称呼为自己服务的人,他想看看菜单,眼神跟随那一盘盘跳着芭蕾舞的菜肴来来回回。现在应该来一份甲壳类海鲜慕斯,一份肉冻,或者应该来份舒芙蕾,他很注意不让自己显露出像是在看演出时的惊讶表情,不表现出自己本来就贫穷的样子。如果自己脸上有那么一张裂开的大口,要是能代替爱德华,他也要再次回到这里来吃下这些甜点,填饱肚子,欣赏这里的装饰,感受这里的奢华,一秒也不犹豫,更别说这里还有美丽的黑眼睛女佣人。仆人从大门进来,站在他身后,这阻碍了他去赞美所吃的那些美食,每一次门被打开,他都会绷直身体,转过头去,那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生怕错过什么似的盯着每一道菜的到来。

佩里顾先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听到的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包括儿子死亡的那一点点细节。现在,这已不再重要了,放弃也许才能切断悲痛。晚餐期间,他试着去回忆妻子的死,但是那些记忆太遥远了。

在不间断的对话后,阿尔伯特结束了他的狼吞虎咽。突然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清楚地听到收餐具时发出的碰撞声,就和铃铛响一样。这个时刻令人有些不自在,每个人都自责没有利用好这样一个时机。佩里顾先生陷入了混乱的沉思,玛德莱娜又问了一个问题,话语中带着沉重的味道。

“对了,马亚尔先生,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阿尔伯特咽下一口鸡肉酥,拿起酒杯,呷了一口波尔多红酒,“嗯”了一声,这无非是为了争取时间思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