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火

正当瓦塔南拿着背包,准备和他的野兔在蠢人溪木屋的寝室地板上就寝过夜时,外交部官员朝他走过来,并对他说:

“我似乎记得您和我们这个团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瓦塔南先生,您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建议您还是赶紧带着这只该死的野兔离开这里,再也别现身了。这样对大家都好。我已经和瑞典军事代表谈过了,他也认同我的想法。他告诉我,说他太太已经不向先前那样坚持要留下您的野兔了。”

于是瓦塔南开始收拾行囊。

“我还是想不透,您怎么好意思一屁股在正式晚宴的餐桌上坐下,是故意的吗?还有这只畜生,您一定得带走它,您知道它给我们带来了多少麻烦?”

“但是,说无法离开这只野兔独自过活的可是那位女士啊!”瓦塔南咕哝着。

“该死的畜生,都是因为它才会引来这么多灾难。别再跟我啰唆,说什么女士的愿望了。我会给你一百马克,两百马克好了,我已经受够了。”

瓦塔南接过两张百元钞票,然后询问:

“需要签收吗?”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快滚吧!”

已经收拾好行囊的瓦塔南又将野兔放进背包里,只让野兔的头露在背包外头,然后朝着大门走去,临走之前,他仍然对外交部官员伸出手,但对方只是不屑地用鼻子猛吸气。到了屋外,瓦塔南摸索着小径的方向,走了大约二百米,来到了军队帐篷营区。他在营区里随便找了一个帐篷休息。疲累的士兵们正泡着热茶,他们也倒了一杯给瓦塔南,没有人盘问他的来历。火炉里呈现一片焦黑,负责烧水的士兵添了几根从绿桦树砍下的木柴,有人在睡梦中还说着梦话。

在天色破晓前不久,传来了警报声,但没有人离开帐篷。有人拿出了纸牌,瓦塔南伸伸懒腰,表示可以坐庄,并询问有谁要打牌。

瓦塔南将两百马克放在地毯上,说明钱的来历,随后整个帐篷内的士兵纷纷加入牌局。

一个小时之后,两百马克已经被重新分配了。有人到外头去转了一圈回来,然后转述着,说有个外交官的妻子晚宴时在浓汤里吃到野兔的粪便。

指挥部传令,要大家在六点前收好营帐。

没有人理会这道命令。一项夜间攻击似乎正在执行中,所有人在帐篷内全力发出作战的呐喊声,也算是参与了演习。

作战演习持续进行着,很快就听见各种引擎声响和从远方传来的爆炸声。

将近九点时,瓦塔南走出帐篷。外头天色仍暗,但是演习区里一切都加速进行着,还在帐篷里的人肯定会被砍头。但仍然没有人立刻拆除帐篷。

然而不拆帐篷看来是对的,因为蠢人溪木屋燃着熊熊大火,而且看来已经烧了有几个小时了。就在窗户玻璃被火焰热力烧得碎裂而有如雨水般喷射到雪地上的同时,原本睡在屋内的人全都惊醒了。各国军事代表们和他们的眷属仅穿着内衣,一路踉跄地逃出这栋大大的原木构造木屋,尖叫声此起彼落着。部队不断朝天空发射照明弹,军事演习瞬间变成了背景。

瓦塔南将背包和野兔挂在树枝上,然后朝木屋奔跑过去。木屋四周挤满了身上仅仅包裹着毛毯的人,他们用着各种不同语言彼此抱怨着状况。屋内的火苗从各方窜出,火似乎已经延烧到了厨房,连厨房的天花板都已经崩塌了。

司令官脚上只穿着袜子,站在这一团混乱中央,大声下着各种指令。他不断左右脚互换着用单脚站着,因为融化的雪水不断渗进袜子里。他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但没穿上衣,但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司令官。

陆续有些人,其中也包括女士们,从木屋的侧面逃出来。一路上恐慌与尖叫声达到最高峰。瓦塔南认出许多人,特别是其中一位女士:有人正引导着瑞典女士从阵阵浓烟之中来到闪着亮光的雪地上。她几乎衣不蔽体,哀怨地哭着,火场的亮光让她在地面上映出有如中国剪纸般的影子。瑞典女士此刻显得美丽绝伦,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之下在雪地上前进着,有人随即为她披上一条毛毯。整栋木屋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士兵们不断铲雪从窗户投入屋内,有人宣称根本无法靠近木屋,因为钢盔会直接在头上融化。

停放在空地上的直升机也有着火的危险。司令官大喊着必须将直升机移走,并召唤着飞行员。一名打赤膊的男子跑向直升机,他的双手冷不防被机身给烫了一下,但他还是成功地爬上驾驶座,并摇下窗子大喊:

“天气太冷了,没办法立刻升空!”

飞行员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窗外,燃烧中的火苗不断从陷入火海的原木废墟里被抛射出来,敲击在热得烫人的机身上,好似暴风雨中的松果一般。机窗在司令官的吼叫声中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