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厨房Ⅱ(第3/18页)

“终于成孤儿了。”雄一说。

“我可经历过两次了,这可不是吹牛。”我笑着说,说完,却见泪水突然从雄一眼中扑簌簌流下来。

他边用手臂抹眼睛边说:“好想听你讲的笑话,真的,想听得不得了。”

我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头说:“谢谢你给我打电话。”

我留下一件惠理子常穿的红色毛衣作为纪念。

记得一天晚上,她让我试穿过之后说,哎呀,后悔后悔,这么贵,可还是你穿着更合适呢。

雄一又递给我一份“遗书”,说是她事先藏在化妆台的抽屉里的,然后跟我说了声晚安,回自己房里去了。我一个人展开了遗书。

雄一:

给自己的孩子写信,感觉挺别扭的。可是,近来时常有不好的预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写了这封信。哈哈,跟你开玩笑呢,以后有空我们两个人一起笑着来看吧。

不过,想想看,我要是死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和美影也不在一起。她可让我刮目相看呢。我们没有亲戚,他们早在我和你母亲结婚的时候,就跟我们断绝了关系。我变性后,听说更是一提到我就咬牙切齿,所以不要抱什么幻想,会和那个爷爷奶奶恢复联系,明白吗?

雄一啊,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我真是难以理解,有些人生活在黑暗的泥潭里,故意做着惹人厌恶的事来引人注意,愈演愈烈,最终把自己逼入绝境。我真搞不懂他们的想法。不管他们多么强有力或是多么悲惨,都不值得同情。我可是拼了命乐观地活过来的。我美丽动人,我光彩熠熠。别人被我吸引,如果并非出于我的本意,也只有无可奈何,权当缴了税金。因此,我如果被杀了,那是个意外。不要胡思乱想,请相信在你面前的我。

我想,至少这封信要用男性用语来写,也很努力地尝试了,可还是觉得怪怪的。觉得不好意思,羞于下笔。当了这么长时间女人,本来还一直以为在身体的某处还有那个男性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存在,女人皮相只是我的任务。现在看来,身心都变成女人了,是名副其实的母亲啊。好笑。

我热爱自己的人生,无论是作为男人的那个阶段,还是和你母亲结婚这件事,还有她去世后变性生活下去的决定,以及把你养育成人,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啊,还有收留美影!那是最大的快乐!真的好想见见她呀。她也是我的宝贝孩子呀。

啊,竟这么伤感起来。

向美影问好。告诉她别再在男孩子面前去腿毛了,很难看的。你也是这么认为吧?

我的全部财产一并附在信里了。反正文件什么的你也看不明白,就去找律师谈谈吧。总之除了店之外,其余都是你的。独生子真好。

惠理子

看完信,我依照原样轻轻折好,信纸上淡淡地散发着惠理子的香水的幽香。我的心针扎似的疼。面前的香味很快也会消失掉,无论你再展开信纸多少次。这是最让我感到悲伤的。

眼前这张熟悉的沙发曾是我在这里时的床,我横躺在上面,任由哀伤的思绪纠缠。

同样的夜晚,同样地降临在同样的房间里。窗边植物的剪影一成不变地俯视着夜幕中的街市。

然而,无论怎样等待,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黎明时分,总会听到她哼着歌踩着高跟鞋渐渐走近,打开门。从酒吧工作回来的她,总是略带醉意,弄出吵人的响动,因而我会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是她淋浴的声音、拖鞋声、烧水声,听着听着,我又会安心地进入梦乡。每天如此,真令人怀念,一种近乎怪癖的怀念。

我的哭声,睡在隔壁的雄一听到了吗?还是他现在正陷在沉重而痛苦的梦魇里?

这个小小的故事,在这忧伤的夜里,拉开了帷幕。

第二天,两个人迷迷糊糊醒来时,下午已过了一大半。我不用上班,于是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胡乱翻看报纸。这时候,雄一从房间里走出来,洗过脸,在我身边坐下,喝着牛奶说:“一会儿要不要去学校看看呢……”

“所以说嘛,还是学生自在啊。”说着,我把自己的面包掰了一半给他。他说声“谢谢”,接过面包,闭着嘴咀嚼起来。我们两个就那么面对电视坐着,孤儿的感觉一下子变得那么真实,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你呢?今晚回去吗?”雄一站起身问我。

“嗯……”我想了想说,“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太棒了!有专业厨师做的晚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