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页)

“但是我必须说,我跟你一样,也不喜欢这样。你根本不知道。我讲上几句话……”

“我并不这样认为,瑞德先生。他们现在甚至不会听您的了。自布罗茨基先生的那场演出之后,他们就不会再听您的了。那使他们想起了他们所恐惧的一切。况且,暖房里没有任何麦克风,甚至连个讲台都没有。嘈杂声此起彼伏,没人听得见您说的话。您看,暖房很大,几乎赶上礼堂那么大。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肯定得有……呃,即使你保持绝对笔直的对角线,将一路上所有的桌子以及落座的宾客推到一边,距离至少仍有五十米。您将看到,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我要是您,瑞德先生,我现在就会很轻松地享用我的早餐。毕竟,您还得考虑赫尔辛基之行呢。”

暖房果真很大,此时正沐浴在晨光中。人们在愉快交谈着,有些围坐在桌旁,有些站成一群。我看到人们正在喝咖啡或果汁,吃着盘中或碗中的食物。我们从人群中走过时,新鲜的蛋卷、鱼糕以及咸肉的香味儿依次扑鼻而来。我看见侍者端着餐盘和咖啡壶来回穿梭。在我周围,人们欢声笑语,互致问候,我突然觉得这整个气氛颇像是一场重聚联欢会。可是,这些人却是时常相互见面的。显然,今晚的活动使他们得以深刻地重估自我以及他们的社团,而最终的氛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显得颇为喜庆。

我现在明白了,斯蒂芬是对的,我想给这群人讲话实在是没有意义,更别提请他们回到礼堂去听我的独奏了。我突然感到又累又饿,就决定坐下来吃点早餐。然而,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一张空椅子。而且,我转身后发现斯蒂芬已不在我身旁,而是在跟我们刚刚路过的一桌人攀谈。我看着他们向他热情问候,隐隐期待他能把我介绍给大家。但是,他好像沉浸在交谈中,很快也露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我决定不管他,自己继续前行。我想早晚会有一个侍者发现我,会端着盘子和咖啡快步向我走来,也许还会帮我找到个座位。可是,尽管确实有个侍者好几次匆匆朝我走来,但他每次都从我身旁而过,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其他人服务。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正站在距离暖房正门很近的地方。有人已经打开大门,许多宾客纷纷拥向草坪。我走了出去,外面寒气袭人。但是,这里也一样,人们聚在一起交谈,喝着咖啡或者吃着东西。一些人已经面向朝阳,另一些人则四处闲逛,伸展双腿。有群人甚至坐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盘子和咖啡壶摊在四周,好像在野餐似的。

我看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辆餐车,一位侍者正弯腰忙碌着。我越发饿了,于是向餐车走去,我正要拍那侍者的肩膀,他突然转过身,匆匆从我身边跑开,臂膊上压着三只大盘子——我瞥了一眼,只见上面放着鸡蛋、香肠、蘑菇和番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匆忙离开,于是决定就在原地等他回来。

在等他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致,发现自己完全不必担心能否应对这个城市的各种要求。一如往昔,事实已经充分证明,我有足够的经验和直觉帮自己渡过难关。当然,对今晚,我是感到有些失望,但是,进一步思考以后,我就明白了这种感觉不合时宜。毕竟,假如一个社会无须受外人的指引即可达至某种平衡,那是再好不过了。

过了几分钟,侍者还是没有回来——这期间,餐车上的热罐子散发出各种诱人的香味,撩得我垂涎欲滴——我当机立断,自己动手也未尝不可。我拿了个餐盘,正弯腰在下面几层寻找器皿,突然意识到有几个人站在我的身后。我转过身,看到了迎宾员们。

我认出来了,上次围聚在古斯塔夫病床边的这十几个人,现在全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转身时,有几位垂下了眼睛,但还有几个继续逼视着我。

“我的天哪,”我极力想掩饰自己亲手取用早餐的意图。“我的天哪,怎么了?不用说,我本来是想去探问古斯塔夫的境况的。我以为他已经去医院了。那就是说,他被照料得很好。我当然正准备去看他……”他们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我打住了话头。

络腮胡迎宾员走上前,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他半个小时前刚刚去世了,先生。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坎坷,但身体都很健康,所以对他的死我们都很意外。太意外了。”

“我很难过。”听到这消息,我真的很难过。“真的很难过。非常感激你们,感激大家专程来告诉我。正如你们所知,我认识他才几天,但他一直对我很好,帮我拿包呀,等等。”

我看到络腮胡迎宾员的同伴们都正看着他,怂恿他再说些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