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5页)
“我真的感同身受。对于外地人,特别是对一个想匆忙赶往某地的人,这的确很恼人。我想那就是所谓的荒唐。这是上世纪末某个怪人建的。当然,它很古怪,但自那时起它就很有名了。夏天,就在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区域挤满了游客。有美国人,日本人,都纷纷拍照呢。”
“简直不可理喻,”我愤懑地说,“请告诉我最快到音乐大厅的路。”
“音乐厅吗,先生?嗯,如果您是打算步行的话,还有相当一段路呢。当然,我们现在是离它很近,”她抬头望了望那屋顶,“但实际上,因为这堵墙,距离近也没多大意义。”
“真是太可笑了!”我耐心全失。“我自己会找到路的。您显然不能理解,一个人可能很忙,行程紧张,根本耗不起在城里瞎转上几个小时。其实,恕我直言,这堵墙就是这座城市相当典型的代表。到处都是荒诞异常的障碍。你们干什么去了?你们就没烦过它吗?你们没有要求立即拆掉它,让大家能够各忙其事?没有,你们忍气吞声了一个世纪。你们把它制作成明信片,还以为它景致优美。就这么堵砖墙有那么美吗?简直是个怪物!我可以好好利用这堵墙打个比方,我已经决定了,就在今晚的演讲中!本来我已经构思好了演讲的大部分内容,也不想在最后关头做大幅修改。幸亏遇到您啊。晚安!”
离开那个妇人后,我赶紧循原路折回,决心不让这荒唐的耽搁毁掉我重建好的自信心。然而,我一边走一边老是在想,自己离音乐厅越来越远,先前的沮丧便卷土重来。这条街好像比我记忆中的要长得多,终于,我走到底,发现自己又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迷路了。
我继续徒劳地转悠了几分钟,突然觉得无法再走,于是停下脚步,刚好停在了人行道上的一家咖啡店旁。我瘫坐在最近那张桌旁的椅子上,顿时感觉连残存的一丝力气也耗尽了。我模糊地意识到,在我四周,天色越来越黑,而在我头顶后面,有盏电灯正照耀着。这盏灯也照亮了我,过路人还有其他顾客都看到了,但不知怎地,我实在不想起身,甚至都不想稍稍掩饰一下自己沮丧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侍者,我点了一杯咖啡,然后继续低头盯着我的脑袋投射在金属餐桌表面上的倒影。先前困扰我的关于今晚活动的所有可能性统统开始涌入脑中。尤其是,我郁闷地不停回想起,决定在萨特勒纪念碑前拍照已经无可挽回地损坏了我在这座城市里的威信,留给我一堆数量惊人的问题需要弥补;还有,在问答环节,哪怕稍有任何不甚权威的表现,就会引发一场全面的、灾难性的后果。事实上,眼下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就在这时,我感到有只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有人在我头顶轻柔地重复道:“瑞德先生,瑞德先生。”
我以为是侍者端着咖啡回来了,就用手势示意他把咖啡放在我面前。但那人依然叫着我的名字,于是我抬起头,发现原来是古斯塔夫,他正关切地看着我。
“哦,您好。”我说。
“晚上好,先生。您好吗?我想应该是您,但不能确定,所以就过来看一下。您没事吧,先生?我们全都在那儿,所有的小伙子,您要不要过来加入我们呢?他们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座广场的边缘。广场中央只有一盏路灯,基本上笼罩在黑暗之中,所以人们穿梭的身形看上去不过是点点暗影罢了。古斯塔夫指了指对面,我看到了另一家咖啡馆,比我现在光顾的这家要大,从它敞开的店门和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线看。即便相隔这么一段距离,我也能辨别出,那里面正举行着许多欢快的活动,小提琴音乐的片段,还有欢笑声,穿过夜空徐徐传来。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其实正坐在老城区的主广场边上,对面就是匈牙利咖啡馆。我继续四下看着,听到古斯塔夫说:
“小伙子们,先生,他们让我不停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关于——您知道的,先生——您说了些什么,关于您如何同意的。我已经讲了五六遍了,但他们总想从头再听一遍。从上次听过后,他们就止不住地大笑,互相击掌,但他们又来了,说:‘来吧,古斯塔夫,我们知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一切呢。究竟瑞德先生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你们了啊!’我对他们这样说,‘我告诉你们了。你们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但他们就是还想再听,我敢说今晚结束以前,他们还想再从头多听几遍呢。当然,先生,每次他们问起,我都是装出这么一副腻烦的口吻,这自然是为了配合效果。说真的,当然,我跟他们一样,从头至尾都很激动,从今早开始,就开心地一遍又一遍重复我们的交谈。看到他们的脸上又露出那样的表情,真是太好了。您的承诺,先生,带来了新的希望,使他们的脸上焕发出新的朝气。就连伊戈尔都在微笑,为某些笑话而开怀大笑!我都记不得上次看到他们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哦,是的,先生,这样再多说几遍,我是很乐意的。无论何时我说到您说‘好吧,我很乐意代表你们说些什么’的时候,无论何时我说到那个地方,您真应该看看他们,先生!他们欢呼雀跃,互相击掌,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像这个样子了。所以我们在那儿,先生,边喝着啤酒,边谈论着您无限的慷慨,谈论着过了这么多年,迎宾业将会从今晚之后永远改变,是的,我们正说着这些的时候,我碰巧朝外望了一眼,看到了您,先生。那店主,您看得出来吧,他开着大门。让那个地方的气氛更好些,夜幕来临时可以看到对面的广场。呃,就这样,我望着对面,心想:‘那可怜的人是谁啊,怎么独自坐在那边。’可是,您瞧,我眼神不太好,所以我没意识到原来是您。后来,卡尔悄声对我说,他一定感觉到大声说出来,不是个好主意,他对我说道:‘我可能看错了,但那不是瑞德先生本人吗?就在那边?’于是我又看了看,心想,是的,可能是的。大冷天的,他究竟为何坐在那外面,而且这么悲伤?我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他。我说吧,先生,卡尔真是非常细心。没有其他人听到他说的话,所以除了他,没人知道我为何溜了出来,不过我敢说,这会儿有几位可能正看着这边呢,纳闷我来这儿干什么。但真的,先生,您没事吧?您看上去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