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13页)

“我尽力了!”凯勒大喊,面红耳赤:“我尽力了!我还能做什么?那畜生两天前还好好的。”

“骗子!”年轻议员咆哮着,想再次发起攻击。他又一次被人拉开,但这当儿,另外一帮人发现兽医刚好是个替罪羊,便也开始向他大声嚷嚷起来。一时间,各方指责纷至沓来,指责兽医的疏忽失职,危及到了整个社会的未来。这时,一声呼喊顺势而起:“那布鲁尔的小猫呢?你时间都花在玩桥牌上了,是你眼睁睁地让那些小猫一只只死去……”

“我每周只玩一次桥牌,即便如此……”兽医开始嘶吼着抗议,但顷刻间又被更多的声音淹没。突然间,房子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将长期忍受着的,有关他们至爱动物或其他什么委屈牢骚向凯勒发泄。之后有个人喊凯勒欠他钱,另一个说凯勒六年前借的园艺叉一直都没还。很快,这种集体声讨兽医的情绪达到了顶点,自然而然地,拉着年轻议员的那些人松开了手。之后,他即刻又一次冲身上前,但这次似是代表在场的大多数人。场面濒临失控,这时,房间另一头传来一个声音,最终将众人拉回理智。

整个房间迅速安静,似是更惊讶于说话者的身份,而非其自身的权威。众人回身注目,看到台子上那人,俯瞰一众,正是雅各布·克奈茨,他可是城里出了名的胆小鬼。雅各布·克奈茨已经四十七八岁了,在人们的记忆中,他一直在市政大厅做着呆板枯燥的文职工作。他鲜有冒险提出某种观点的做法,更别提反驳或者争辩了。他没有亲密的朋友,几年前就搬出了与其妻子和三个孩子合住的小房子,在同一条街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阁楼。不论何时何人提起这话题,他都表示很快就会和家人团聚,但是几年过去了,情况还是没什么变化。同时,他常常自愿为一些文化活动做很多单调的组织工作,他已是城里艺术圈的一员,虽说这多多少少有点给他面子、可怜他的意思。

众人还没来得及从惊讶中反应过来,雅各布·克奈茨——也许意识到自己的勇气只能坚持这么久——就开始讲话了。

“其他城市!我指的不只是巴黎!或者斯图加特!我说的是小一点的城市,不比我们大多少的其他城市。把他们的精英公民聚集在一起,面对这样的危机,他们会怎么办?我保证他们会很冷静,他们知道做什么,怎么做。我想说的是,在座的都是我们这个城市的精英,事情还没到我们解决不了的地步。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度过这个危机。在斯图加特他们会互相争斗吗?!现在还不必惊慌失措呢。没必要放弃,或者内讧。没错,那只狗是个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完蛋了,这还不能代表什么。不管布罗茨基先生此刻处于怎样的状况,我们都能再次将他拉回正道。只要今晚我们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们就能做到。我肯定我们一定行,我们必须行。必须将他拉回正道。因为如果我们不行,如果我们不团结,今晚不能纠正一切,我告诉你们,除了痛苦我们别无所得。没错,深深的、孤独的痛苦。除了布罗茨基先生,我们没有其他人能指望,现如今舍他其谁?也许这会儿他正在前来的路上呢。我们得保持镇静。而我们现在在干什么,起内讧?在斯图加特他们会你争我斗吗?我们得想想清楚。如果我们是他,会是何感受?我们必须表现出与他共悲伤,整个城市与他共悲痛。除此之外,朋友们,好好想想,我们必须让他振作。哦,是的!我们不能整晚都沉浸在忧愁中,不能让他走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没了,他可能又回到……不,不!要权衡得恰到好处!我们也得振作高兴起来,让他明白生活大有希望,我们还要指望他,依靠他。是的,接下来这几个小时里,我们得拨乱反正。他现在可能在路上,上帝才知道他什么状况。这接下来几个小时,非常关键,关键。我们得好好把握。否则就只剩下痛苦了。我们必须……我们必须……”

这时,雅各布·克奈茨陷入一片迷茫中。他仍站在台上,又过了几秒,他一直沉默着,无比的尴尬渐渐将他吞噬。先前情绪的余威让他最后一次对人群怒目而视,而后羞答答地走下了台。

但这番蹩脚拙劣的吁求立刻有了效果。雅各布·克奈茨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有了一些低声的赞同之音,不止一人,略带责难似的推了推那年轻议员的肩膀——这会儿,他面带愧色,站立难安。紧随雅各布·克奈茨的离台而来的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渐渐地,议论声陆续在屋子里传开,人们严肃而冷静地讨论着布罗茨基先生到了该怎么办。没过多久,大家达成了共识,大概是说,雅各布·克奈茨讲的或多或少有点道理。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悲伤和快乐之间求得正确的平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小心地密切关注现场氛围。一种坚定意志的情绪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然后,适时地,人们渐渐开始放松,直到最后开始微笑,聊天,亲切地、彬彬有礼地相互问安,仿佛半个小时前那不合时宜的一幕并未发生。大约就在这时候——就在雅各布·克奈茨讲完话不到二十分钟——我和霍夫曼到了。难怪那会儿我感觉这文雅的欢声笑语下藏着一丝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