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13页)

“太倒霉了。”我同情地说道,“不久前我刚出来的时候,整座城市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正出神,心不在焉地说道:“这座城市的交通越来越糟糕了。我不知道有什么解决办法。”他又猛捶了一下方向盘。

接下来几分钟,车慢慢往前挪动,我们默默地坐在车里。然后霍夫曼轻轻地说道:

“瑞德先生一直在奔波。”

我以为我听错了,但他接着又说了一遍——这次有礼貌地轻轻地挥了挥手——我意识到,他是在排练,到目的地之后如何解释我们迟到的原因。

“瑞德先生一直在奔波。瑞德先生——一直在奔波。”

我们继续行驶,穿梭在夜间繁忙的交通中,霍夫曼继续时不时地低声嘟囔着什么,大部分我都没听清。他已然进入自己的世界,看起来越来越紧张。中间有一次,我们没能及时赶上绿灯,我听到他嘟囔道:“不,不,布罗茨基先生!他是个极好的、极好的一个人!”

最后转了个弯,我们驶出了城市。不久,高楼大厦消失了,我们行驶在一条长长的小路上,周围是一片漆黑的开阔地——可能是农场——两边都是。交通稀疏,可以让这辆大马力汽车加速行驶。我看到霍夫曼明显地放松下来,接下来他对我说话时,已基本恢复了以往的彬彬有礼。

“告诉我,瑞德先生。您对酒店的一切还满意吗?”

“哦,是的。一切都很好。谢谢。”

“您还满意您的房间?”

“哦,是的,是的。”

“床,舒服吗?”

“非常舒服。”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们确以我们酒店的床而自豪。我们定期更换新床垫。这城里其他酒店没有一家像我们这样频繁地更换床垫。这一点我是了解的。据我们许多所谓的竞争对手说,我们淘汰掉的床垫,还能再多用上几年。您知道吗,瑞德先生,假如我们把五个财政年度中淘汰掉的所有旧床垫一个个立起来,头对头地纵向排列,我们就能沿着主干道,从市议会开始,顺着喷泉一路下去,绕过斯泰恩盖斯街街角,直达韦格尔先生药房,构成一条长线呢。”

“真的吗?真是了不起。”

“瑞德先生,请允许我直言相告。对您房间的安排我考虑了很多。在等您来的那些日子,自然地,我花了很长时间考虑为您安排哪个房间。大部分酒店会很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店里哪个房间最好?’但在我的酒店却不是这样,瑞德先生。这些年来,这么多房间我都给予了足够的关注。有些时候我变得——哈哈!——像人们说的,着迷了,是的,对这个或者那个房间着迷了。一旦我看到某个房间的潜质,就会花几天时间深思熟虑,然后,我会细致地加以翻新,使之尽量符合我的想象。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很多情况下,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结果会很接近我脑中的想象;当然,这样是非常令人满足的。可是——或许是我性格上的某种缺陷使然吧——我一旦完成了一个房间的翻新,令我心满意足之后,我就会被另一个房间的潜质所吸引。不知不觉地,我发现自己把大量的时间和心思花费在了新的工程上。是的,有人称之为强迫症,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妥。没什么比酒店按照一成不变的理念装饰一个个房间更沉闷不堪了。就我而言,每个房间都应按照其各自的特点加以考虑。总之,瑞德先生,我的意思是酒店里没有哪间房是我最喜欢的。所以考虑再三之后,我断定现在您使用的这个房间一定最令您满意。但见到您之后,我就不那么确定了。”

“哦,不,霍夫曼先生,”我插嘴道,“现在这房间很好。”

“但自从见到您之后,从早到晚我一直断断续续在考虑这个问题,先生。我觉得,在我脑海中,您在气质上更适合另一间房。要不明早我带您去看看吧。您肯定会更喜欢的。”

“不用了,霍夫曼先生,真的。现在的房间……”

“请允许我坦白相告,瑞德先生。您的莅临,可是让您现在的这个房间首次面临真正的考验。您看,自四年前对它进行概念重建后,这个房间第一次迎来了真正尊贵的客人入住。当然,我先前无法预计到有一天您会驾临我们这里。但事实是,设计那个房间的时候,我脑海中想象的是一个与您很相似的形象。我想说的是,您看,只有现在,只有您的到来,才正好让其发挥了其本身的意义。而且,呃,我能清晰地看出四年前做了几个关键性的错误判断。太难了,以我的经验判断。不,毋庸置疑,我非常不满意。您跟这房间不合。我有个提议,先生,我们想让您搬到343,我感觉那里更适合您。在那儿,您会感到更宁静,睡得更香甜。至于您现在的房间嘛,呃,我从早到晚时断时续地在考虑,按目前的情形看,我觉得把它拆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