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情歌手(第4/10页)

接下来我和加德纳先生坐在那里讨论所有的细节——他想唱哪些歌,要什么音高,等等之类。后来时间到了,我该回帐篷去进行下一场演出了。我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告诉他今天晚上他完全可以信任我。

*

那天晚上我去见加德纳先生时,漆黑的街道十分安静。那个时候,一到离圣马可广场较远的地方我就会迷路,所以尽管我早早出发,尽管我知道加德纳先生告诉我的那座小桥,我还是晚了几分钟。

加德纳先生站在路灯底下,穿着一件皱皱的深色西装,衬衫敞到第三四个扣子处,所以能看见胸口的毛。我为迟到的事向他道歉,他说道:

“几分钟算什么?我和琳迪已经结婚二十七年了。几分钟算什么?”

他没有生气,但似乎心情沉重——一点儿也不浪漫。他身后的刚朵拉轻轻地在水里摇晃,我看见刚朵拉上的船夫是维托里奥,我很讨厌的一个人。他当着我的面总是一副友好的样子,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在我背后——他到处说些难听的话,说像我一样的人的闲话,他把我们这种人称为“新国家来的外地人”。所以那天晚上,当他像兄弟似的跟我打招呼时,我只是点点头,静静地看着他扶加德纳先生上船。然后我把我的吉他递给他——我带了一把西班牙吉他,而不是有椭圆形音孔的那把——自己上了船。

加德纳先生在船头不停变换着姿势,然后突然用力地坐下去,船差点翻了。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开船了,他一直盯着水面。

我们静静地在水上漂着,经过黑色的建筑,穿过低矮的小桥。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加德纳先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

“听着,朋友。我知道下午我们已经说好了今晚要唱哪几首歌。但是我在想,琳迪喜欢《当我到达凤凰城的时候》这首歌。我很久以前录的一首歌。”

“我知道,加德纳先生。以前我母亲总说你唱的版本比辛纳特拉 [4] 的,或者那个家喻户晓的格伦·坎贝尔 [5] 版的都好听。”

加德纳先生点点头,接着有一小会儿我看不见他的脸。维托里奥吆喝了一声,船转弯了,吆喝声在墙壁间回响。

“以前我经常唱给她听,”加德纳先生说。“所以我想今晚她一定乐意听到这首歌。你记得调子吗?”

此时我已经把吉他拿出来了,我就弹了几小节。

“高一点,”他说。“升到降E调。我在唱片里就是这么唱的。”

于是我就用降E调弹了起来,弹了差不多整个主歌的部分以后,加德纳先生唱了起来,很轻很柔地,像是只记得一部分歌词。可是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回响在安静的运河上。而且真是太好听了。一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公寓,躺在地毯上,而我母亲坐在沙发上,筋疲力尽,或者伤心无比地听着托尼·加德纳的唱片在房间的角落里旋转着。

加德纳先生突然停下来,说道:“很好。《凤凰城》我们就用降E调。然后是《我太易坠入爱河》,如我们计划的那样。最后是《给我的宝贝》。这样就够了。她不会想听再多的了。”

说完,加德纳先生又陷入了沉思,我们在黑暗中慢慢地往前漂去,只听见维托里奥轻轻泼溅起的水声。

“加德纳先生,”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希望您别介意我这么问,可是加德纳太太知道今晚的表演吗?还是说这会是个惊喜?”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应该是属于惊喜这一类的。”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天晓得她会有什么反应。兴许我们唱不到《给我的宝贝》。”

维托里奥又转了一个弯,突然传来了音乐声和笑声,我们正漂过一家灯火通明的大餐厅。好像客满了,侍者忙碌地穿梭其间,食客们都很开心的样子,尽管那时运河边上还不是非常暖和。我们刚刚一直在宁静和黑暗中行驶,现在看见餐厅显得有些纷乱。感觉好像我们是静止不动的,站在码头上,看着这只闪闪发光的开着派对的船驶过。我注意到有几张脸朝我们这里看了看,可是没有人太在意我们。把餐厅甩在身后以后,我说道:

“真有意思。要是那些游客发现一条载着著名的托尼·加德纳的船刚刚开了过去,不知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维托里奥英语懂的不多,但是他听懂了这句话的大意,笑了一下。而加德纳先生却没有反应。直到我们又驶入黑暗,驶进一条狭窄的河道,驶过沿岸灯光昏暗的门口时,他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