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对了,花田,”我丈夫对他说。“有一天我在办公室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听说在上次选举时,你威胁你太太说要用高尔夫球棍打她,因为她不跟你选同样的人。”

“你听谁胡说的?”

“消息可靠的人说的。”

“没错,”矮矮胖胖的那个说。“还有,你太太打算报告警察说你政治胁迫。”

“胡说八道。再说,我没有高尔夫球棍了。我去年都卖掉了。”

“你还有一根七号铁杆,”矮矮胖胖的那个说。“上周在你家我看到过。你可能是用那个。”

“可是你不能说没有这事吧,花田?”二郎说。

“什么高尔夫球棍,都是胡说八道。”

“可是你没能让她照你说的做,这是真的吧。”

白皮肤的那个耸耸肩。“这个嘛,她要投给谁是她自己的权利。”

“那你为什么威胁她?”他的朋友问。

“我自然是在试着跟她讲道理。我太太投给吉田就因为他长得像她叔叔。女人就是这样。她们不懂政治。她们以为可以像选衣服那样选国家领导人。”

“所以你就用七号铁杆打她,”二郎说。

“是真的吗?”绪方先生问。从我把茶拿来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话。其他三人都不笑了,白皮肤的那个惊讶地看着绪方先生。

“没有。”他突然变得正经八百,微微鞠了一躬。“我没有真的打她。”

“不,不,”绪方先生说。“我是说你太太和你——你们真的投给不同的政党?”

“啊,是的。”他耸耸肩,然后苦笑了一下。“我能怎么办呢?”

“对不起。我不是要多管闲事。”绪方先生低低地鞠了一躬,白皮肤的那个回敬了一个。这一鞠好像成了信号,三个年轻人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他们不谈政治了,聊起公司里的同事来。添茶时,我注意到虽然我端了不少蛋糕出来,但是已经快没了。我添完茶,回到绪方先生身旁坐下。

客人们待了一个小时左右。二郎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回来坐下,叹了口气。“晚了,”他说。“我得睡觉了。”

绪方先生正在研究棋盘。“我想有几个棋子摆错了,”他说。“我肯定马应该在这格,不是那格。”

“很可能。”

“那我把它放在这里了。同意吗?”

“好,好。我肯定您是对的。我们以后再把棋下完吧,爸爸。我得赶快睡觉了。”

“再走几步吧。我们很快就能下完了。”

“说真的,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太累了。”

“好吧。”

我把刚才做的针线活收起来,坐着等其他人去睡觉。可是二郎翻开一份报纸读了起来。他看见盘子里还有一块蛋糕,就若无其事地拿起来吃。过了一会儿,绪方先生说:

“我们还是现在把它下完吧。只差几步了。”

“爸爸,我现在真的很累了。我明天早上还得上班呢。”

“是的,好吧。”

二郎继续一面看报纸一面吃蛋糕。我看见有一些蛋糕屑掉在榻榻米上。绪方先生又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

“太奇怪了,”他终于说道,“你朋友刚刚说的事。”

“哦?什么事?”二郎的眼睛没有离开报纸。

“他和他太太投票给不同的政党的事。几年前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没错。”

“如今的事情都太奇怪了。不过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民主吧。”绪方先生叹了口气。“我们急着想从美国人那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不一定都是好的。”

“是的,确实不一定都好。”

“看看出了什么事。丈夫和妻子投票给不同的政党。再也不能在这些事上信任妻子,真是悲哀。”

二郎边看他的报纸边说:“是啊,太可惜了。”

“现在的妻子都忘了对家庭的忠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时高兴的话就把票投给另一个党。这事在现在的日本太典型了。人人借着民主的名义丢掉忠诚。”

二郎抬头看了他父亲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回报纸。“您说得很对,”他说。“不过当然了,美国人带来的东西也不全是坏的。”

“美国人,他们从来就不理解日本人的处世之道。从来没有。他们的做法也许很适合美国人,可是在日本情况就不一样,很不一样。”绪方先生又叹了一口气。“纪律,忠诚,从前是这些东西把日本人团结在一起。也许听起来不太真实,可确实是这样的。人们都有一种责任感。对自己的家庭,对上级,对国家。可是现在人们不再讲这些了,而是讲什么民主。当一个人想自私自利时,想丢掉责任时,就说民主。”

“是的,您说得对。”二郎打了个哈欠,挠了挠侧脸。

“就拿我这一行来说吧。多年来,我们有一套自己精心建立并热爱的体系。美国人来了,不假思索地把这套体系废除了、粉碎掉。他们决定要把我们的学校变得像美国那样的,我们的孩子应该学美国孩子学的东西。而日本人对这些全都欢迎,大谈特谈什么民主”——他摇了摇头——“学校里很多好东西都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