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章(第3/4页)

“嗬嗬嗬,哥们儿,怎么了?长久长久没见。”他说:

“可不是小亚历克斯吧?”

“正是,”我说,“打那些死亡的、过去的好日子以来,又过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据说可怜的乔治已经入土,老丁姆成了穷凶极恶的条子,这里是你我。有什么新闻啊,老哥们儿?”

“他说话很有趣,是不是?”这姑娘咯咯笑着说。

“这位,”彼得告诉姑娘,“是个老朋友,名叫亚历克斯。请允许我介绍我太太。”

我的嘴张得大大的。“太太?”我瞠目结舌,“太太太太太太?啊,不可能吧。你年纪那么小,不会结婚的吧,哥们儿?不可能不可能。”

这位号称彼得太太(不可能不可能)的姑娘又笑了,问彼得:“你曾经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哦,”彼得笑笑说,“我快二十啦。这个年纪结婚有何不可,已经结婚两个月了。你很小,很早熟,记得吧。”

“哦,”我张口结舌,“我是实在转不过弯来啊,老哥们儿。彼得结婚了。嗬嗬嗬。”

“我们有个小公寓,”彼得说,“我在国家海上保险公司,微薄的工薪,但情况会好起来的,这点我知道。这位乔治娜——”

“叫什么名字来着?”我问,依然疯狂地张大嘴。彼得的太太(太太,弟兄们)又笑了。

“乔治娜,”彼得说,“乔治娜也有工作的。打字,知道不。我们凑合着过,凑合着过。”弟兄们,我实在没法不盯着他看啊。他现在长大了,嗓音什么的也老成了。“改天,”彼得说,“一定要来玩啊。你尽管已经饱经风霜,看上去还年轻着呢。对对对,我们读报后都了解的。当然,你现在仍然年轻的。”

“十八啦,”我说,“刚刚过了生日。”

“十八吗?”彼得说,“差不多吧。哎呀哎呀。你看,我们得走了。”他深情地看了一眼他的乔治娜,双手抓着她的一只手,而她回报以一个秋波,弟兄们哪。“对,”彼得又转向我,“我们要去格雷格家参加一个小聚会。”

“格雷格?”我问。

“噢,你当然不认识格雷格的啊,”彼得说,“格雷格比你要晚。你走后,他才出现;他喜欢搞小聚会,你知道。主要是喝喝红酒,玩玩填词游戏。但很好,很愉快,你知道。无害的,如果你懂得我的意思。”

“对,”我说,“无害。对对,我看那很爽的。”这位乔治娜姑娘听了我的话又笑了。随后,他俩就去格雷格家,管他是谁呢,参加臭填词游戏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喝奶茶,苦苦思索,茶都凉了。

也许就是它,我不断地想。我也许年纪大了,不能再混以前那种生活了,弟兄们。我刚满十八。十八可不小啦。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十八岁就已经创作了协奏曲、交响曲、歌剧、神剧之类的垃圾,不,不是垃圾,是天籁。还有老门德尔松也早早创作了《仲夏夜之梦》序曲。还有其他的人。还有这位法国诗人,就是由英国的布里顿谱曲的那位,他十五岁就完成了全部的佳作,弟兄们哪。他的名字叫阿蒂尔吧。所以,十八不算那么年轻的。但我怎么办呢?

我从这茶和咖啡店里出来,在阴暗寒冷的断命街道上行走,眼帘中尽是幻景,就像报纸里的卡通画。其中有叙事者鄙人——亚历克斯下班回家,来享用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还有这么一位小妞亲热地迎上来,嘘寒问暖。可是我无法看清她,弟兄们,想不出到底是谁。我突然间强烈地意识到,如果我移步走向这炉火温暖、热饭上桌的房间的隔壁,就能找到我的真正追求;此刻,剪报照片,巧遇老彼得,这一切都纠缠在了一起,亦真亦幻。而隔壁房间里,婴儿床上就躺着我儿子,咿啊啊地发声。对对对,弟兄们,是我的儿子。我感到体内有这么个大窟窿,连自己也惊奇不已。我知道发生什么事啦,弟兄们哪。我是在长大啊。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青春必须逝去,没错的。而青春呢,不过是动物习性的演绎而已。不,与其说是动物习性,不如说是街头地摊售卖的小玩具,是铁皮制的洋娃娃,内装弹簧,外边有发条旋钮,吱吱吱扭紧,洋娃娃就走起来了,弟兄们哪。可它是直线行走的,走着走着就砰砰砰地撞到东西了,这是不由自主的呀。年纪轻,就好比是这种小机器啊。

我儿子,我儿子。等我有了儿子,一旦他长大懂事了,就要把这一切跟他讲。但我知道,他不会懂事的,或者压根儿不愿意去懂,一意孤行要去重蹈我的覆辙,直至杀害与猫群相依为命的可怜老太婆,我实在无法加以制止。而他呢,也无法制止他的儿子去作奸犯科。如此周而复始,直到世界末日。周而复始,就像某位巨人,就像(柯罗瓦奶吧所提供的)上帝本人,用巨手转着一只又脏又臭的甜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