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第2/4页)

“去哪里?”乔治问。

“哎,不停地走,”我说,“看看有什么事会发生,哥们儿。”

我们跑出门,融入冬夜暮色之中,沿着玛甘尼塔大道走一程,然后转入布斯比街,在那里找到了所期望的东西,一个小小的玩笑,这晚上的生意总算开张了。有一个羸弱的老教师模样的人,戴着眼镜,张着嘴巴,呼吸着寒冬的空气。他手臂下夹着书籍、破伞,正从公共图书馆那边拐过弯来,如今去那里的人可不多了。这年头,天黑之后,很少看到老年中产阶级出门的,本来警力就不足,又有我们这批好小伙子神出鬼没的,因此这位教授模样的人,可以说是整条街上唯一的行人。我们于是走近他,毕恭毕敬地,我说:“借光,老兄。”

他看到我们四个那副不声不响、礼敬有加、满脸堆笑的样子,便有点害怕。但他说:“哦,什么事?”嗓门很大,像老师上课,似乎要向我们表明,自己并不害怕。我说:

“看到你夹着书本嘛,老兄。如今碰到有人还在看书,真是少有的开心啊。”

“噢,”他浑身颤抖着说,“是吗?我懂了。”他轮番打量我们四个,好像自己闯入了一个笑容可掬、彬彬有礼的方阵之中。

“对,”我说,“请让我看看夹着的是什么书,我很感兴趣的,老兄。这个世上我最最喜欢的就是一本干净的好书啦。”

“干净,”他说,“干净,呃?”此刻彼得夺过这三本书,迅速传阅开了。只有三本,我们每人看一本,丁姆除外。我拿到的那本是《晶体学基础》,打开后我说:“很好,真高级。”不断翻动书页。然后我很吃惊地说:“这是什么?这个脏词是什么?看到它就让我脸红。你让我失望,老兄,真的。”

“可是,”他试探着,“可是……可是……”

“咳,”乔治说,“我看这里是真正的垃圾:一个词f开头,一个词c开头。”他手里的书是《雪花的奇迹》。

“噢,”可怜的丁姆说,他在彼得的身后瞧,而且像平时一样言过其实,“这里说了他对她做了什么,还有照片什么的呢。嗨,你只不过是个思想肮脏的老放屁虫。”

“像你这种年纪的老头嘛,老兄。”我说着开始撕手里的书本,其他人纷纷仿效,而丁姆和彼得抓着《棱面晶体系统》在拔河。老教授模样的人开始大喊:“书不是我的,是市里的财产,你们这样肆无忌惮,你们在破坏公物……”他试图把书本抢回去,这真是可怜。“应该教训你一顿了,老兄,”我说,“没错的。”我手里的这本晶体书装订得很结实,难以撕破,虽然很旧了;大概是讲究结实耐用的时代的产物,但我还是把书页撕开,一把一把像硕大的雪片一样,向大声疾呼的老头没头没脑地扔过去。其他人依样画葫芦,丁姆则东舞西跳,小丑本性大暴露。“拿去,”彼得说,“玉米片的大鲭鱼,给你!你这个看脏书的下流胚。”

“你这调皮捣蛋的老头。”我说。接着我们开始戏弄他。彼得抓住双手,乔治把他的嘴巴绷得大大的,丁姆把假牙脱出来,上下腭都脱。他把假牙扔在人行道上,我照样用靴子踩踏,可那鬼玩意儿硬得很,是某种高级树脂新材料做的。老头开始咕噜咕噜抗议——“喔哇哇”——乔治也就松开绷嘴唇的手,用拳猛揍了一下没牙齿的嘴巴,老头顿时狠命呻吟开了。弟兄们哪,血就涌了出来,啊!真好看。我们当时把他的外套扯掉,只剩下背心和长内裤(很旧的,丁姆差一点笑掉了牙齿),然后彼得潇洒地踢了大肚皮,我们随后把他放了。他跌跌撞撞地起步走了,其实,这次不是什么太狠命的推搡,他发出“哦哦哦”的声音,不知所在,不知所以。我们痴痴地笑着,把他的口袋翻转过来,同时丁姆举着破伞东舞西跳。口袋里东西不多,几封旧信,有的是早在一九六〇年写的,上面有“我最最亲爱的”之类的废话;一个钥匙圈,一支漏水的旧钢笔。丁姆中止了他的“破伞舞”,当然,他得大声念信,仿佛要告诉空荡荡的街道他还识几个字似的:“我亲爱的,”他朗诵道,用这种大嗓门,“你出门在外,我会思念;夜间出去,要注意冷暖。”接着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假装用信纸去擦屁股。“好啦,”我说,“算了吧,弟兄们哪。”这老头的裤兜里,只有很少的叶子(也就是钱),不超过三个戈里,气得我们把乱糟糟一把硬币撒得到处都是,因为它跟我们已经拥有的花票子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接着我们摔破了雨伞,撕破布拉提注,迎风播撒开,也算打发了这个教师模样的人。我们所做的,确实算不了什么,但这仅仅是今晚的开场白而已,我并不是向你或你的人辩解这事。此刻加料牛奶泡刀里面的“刀子”开始兴风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