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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我们待在岸边,望着桥。星期六和星期日,我们和西尔维一同在家。她坐在地上,陪我们玩大富翁,给我们讲那些她略知一二的人的故事,内容细腻忧伤,我们做了爆米花。西尔维似乎对我们的专注感到惊讶和羞怯。她笑话露西尔把五百面额的钞票藏在棋盘底下,笑话她洗社区基金卡太卖力,把背面都洗破了。好几盘,我多数时候被关在监狱,西尔维却飞黄腾达,她好运连连,赠给我们每人三座酒店。

星期一,露西尔和我重返学校。没有人盘问我们。显然,人们认定了我们情况特殊,这教人松了一口气,可那也暗示,西尔维已开始引起人们对她的注意。一整天,我们都盼着回家,到家时,西尔维在,在厨房里,脱了外套,在听广播。时间一天天、一周周过去,一成不变,最后,我们的心思开始转到别的事情上。

我记得西尔维用围巾扎起头发、拿着笤帚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情景。不过那是树叶开始在墙角集拢的时节。那些是历经了寒冬的叶子,有的凋零得只剩一网叶脉。夹杂其中的碎纸片,挺括平整,在叶片化为冰冷、棕黑、象征腐烂和重生的汁液后而给分离出来,上面偶有字迹。一张上写着“强国会面”,另一张,本是信封口盖,上面有铅笔写的留言“我想你”,不知出于何人之手。也许是西尔维在扫地时小心不去干扰它们。也许是她在这些飞散的树叶和纸片里感受到隐晦不明的美好,在这儿而不在他处,像这般而非别样。她不可能不察觉它们的存在,因为每次开门,不管是屋里的哪扇门,四下都会响起一阵起落声。我留意到,托起叶片的是某些先于风而抵达的东西,它们依附某种不可感知的气流,比树丛里传出的风声提前几秒。于是我们的房子开始与果园和具体的天气有了精确相同的律动,即使在西尔维管家初期就如此。于是她开始一点一滴,也许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让房子做好了接纳黄蜂、蝙蝠和家燕的准备。西尔维大谈怎么管家,把所有茶巾浸在一大盆漂白水里,泡了数星期。她清空了几个橱柜,让它们敞开通风,有一次,她冲洗了厨房半边的天花板和一扇门。西尔维相信烈性溶剂的效用,而最相信的是空气。为了流通空气,她打开门窗,也可能是因为健忘而没把它们关上。为了流通空气,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她费力把外祖母紫红色的坐卧两用沙发搬到前院,结果就留在那儿,风吹日晒,沙发褪成了粉红色。

西尔维喜欢在天黑后吃晚饭,这意味着夏天,我们很少在十点或十一点以前给打发上床,这种自由,我们始终不习惯。我们花了数天跪在园子里,用锅铲给洋娃娃挖掘洞穴和密道,我的娃娃是个剥去了礼服的光头新娘,露西尔的是格林童话里的红玫瑰,满身污浊,没了眼睛。我们早知自己已过了玩洋娃娃的年纪,但仍尽情搬演着曲折惊险的剧情,身陷罗网,神奇逃脱。傍晚来临,群山在陆地和湖面上投下绵长的黑影,洋娃娃冷得发抖。吹来的风,在日光消失前便冷却了空气中的暖意,挟带冰霜、流水和浓荫的味道,使我们手臂和脖子上的汗毛悚立起来。

那时,我们会抱娃娃进屋,借着茫茫天空中折射的月光,继续在地板上玩,四周围着沙发和扶手椅,夜色开始弥漫屋内,从椅子湿嗒嗒的扶手套上撩起冰蓝色的垫布。就在窗户转为幽蓝之际,西尔维会唤我们进厨房。露西尔和我面对面,西尔维坐在桌子尾端,她正对的窗户,像水族箱的玻璃一样散发寒光,又像水一样歪曲变形。我们一边望着窗户,一边吃饭,谛听蟋蟀和夜鹰,它们那时的叫声总是格外嘹亮。也许是因为处在我们周围光线设定的边界内,也许是因为一种感官乃其他感官的保护伞,而我们已丧失了视觉。

桌上会摆着西瓜皮泡菜和午餐肉,苹果、果酱炸面圈和油炸土豆丝,一块事先切好的奶酪,一瓶牛奶,一瓶番茄酱,还有一叠葡萄干切片面包。西尔维喜欢冷盘,泡在油里的沙丁鱼,用纸信封包着的小水果派。她用手吃东西,轻声和我们聊起她认识的人、她的朋友,我们晃着腿,吃着涂了黄油的面包。

西尔维认识一位名叫伊迪斯的老妇,12月,在搭棚车过山时长眠安息了。当时,除了橡胶套鞋和猎用夹克,她还穿了两条连衣裙、七件法兰绒衬衫,不是为了御寒,西尔维说,而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富足。她蹬了腿,像林肯一样板着面孔,从比尤特行至韦纳奇,给公费安葬在了那儿。那年冬天啊,西尔维说,特别冷,雪轻得像谷壳。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一个小山头吹得光秃秃,雪花飞舞,像烟雾一样居无定所。面对如此严酷的天气,那位老妇逐渐变得刻板认命。一天早晨,她在黑暗中悄悄爬落到货场上,什么话也没说,只留下一枚据悉此前从未离开过她手的珍珠戒指。那粒珍珠很小,像马的牙齿一样发黄。西尔维把那枚戒指收藏在她放发夹的小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