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港山庄的秘密(第9/11页)

“鲤鱼应该是西边的人放生的,”帕吉鲁随即解释,“西边的人”是指木业巨子孙海领军的林场工人,他们以水里为据点,沿着八十多公里长的孙海林道向中央山脉的丹大林场挺进,与东边的林田山会师在七彩湖。

“卡社溪,位在丹大林场深处的溪流,两岸都是野枫的美丽溪流。”素芳姨说,“我查过资料,在日本时代就有人野放日本红鳟,我想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尝试红鳟是否能在台湾溪流生存;第二是为了太平洋战争时,提供台湾本土山地作战时的粮食,这像日本人野放外来种的非洲大蜗牛当作移动的生鲜罐头,现在成了移动的垃圾。所以可能是,日本人尝试野放红鳟到七彩湖,刚好被伊藤典裕抓到。”

“所以七彩湖的鱼类是红鳟。”这是古阿霞的答案。

“不是,为了证明这件事,我去卡社溪抓过红鳟,特点跟伊藤典裕留下的笔记内容不一样,无论是鱼体斑点或下颚都不一样,我以为是成鱼或幼鱼间的比较出了问题,但我有个结论,湖里的鱼是很特别的。”

“我越听越不懂了。”

“所以我才说,有可能是云带来的。”

“这更难解释了,除非说这是上帝的意旨。”

“与其说是云带来的,不如说是大自然的现象。野雁,这高山湖竟然有迷途野雁,不可思议。”素芳姨说,“这个推理是这样的,一个新挖的池塘,不久来了青蛙,长满了水生植物,甚至有了鱼。青蛙是自己跳来的,植物种子是借由风飘来的,鱼呢?鱼类从封闭的水域横过陆地到另一个水域繁殖,鸟类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鲫鱼卵可以黏在野鸟的脚上,被带到另一个遥远的水域。我们来的第一天不是看到野雁吗!如果高山湖里有鱼,可能是候鸟的因素吧。”

“所以有可能是野雁带来!它们算是固体的云。”

“无论是红鳟或撒拉茂鳟,原本就可以适应湖泊形态的环境,撒拉茂鳟是降海型鱼类,因为一万年前的地质变动切断当时的大甲溪,它们洄游不到海里,其中有些死亡,残存的鱼类适应环境转型成陆封型鱼类,在它们的集体潜意识必然存在那次的转变痛苦,成为基因密码。如果再次遇到困境,从溪流落入湖泊,一定会再次释放这基因密码,重新对抗环境,不是吗?”

“我懂了,这是生命在对抗环境。”

“是的,落入高山湖里的鱼卵,即使第一次孵化不出,总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直下去,几千年来一定有一次成功,鱼就定居了。”

“总归来说,湖里可能有鱼,但除了伊藤典裕之外,就没有人再次看见。”古阿霞说。

“没错,这个湖是高山贫养湖,也就是营养不良的家伙。我观察过,有浮游生物,最大的生物是豆龙虱,冬天偶尔结冰,这么恶劣的环境能有什么鱼,永远是个谜。”

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叫声,有人不断大喊他钓到了,终于钓到了。古阿霞往外看去,只见大雾中有三条轮廓晕开的人在外头玩。大雾往高山湖奔去,有如万马奔腾,在短箭竹的草坡留下了无数冰晶似的小水珠。双傻搭成了双塔,赵旻坐在两人中间联结的手臂桥,拉起甩竿。那是旱地钓鱼法,鱼线消失在大雾中,看不见的线尾那头有只大黄鼠狼仍奋力逃脱。它只能这样,不断让鱼竿弯曲,好证明它对自由的渴望。

湖波生皱,放水灯的时间到了。

夜很黑,雾散了,星子好低,要滴下似的。

星光热闹,船下了水。船不是真的,是帕吉鲁的伐木箱,遵传统以10吨重的云杉凿出的无缝长方体。古阿霞对这种多功能木箱能当作小船,不敢恭维,生怕来个喷嚏就翻了。可是当木箱入水的刹那,湖水涟漪,接纳了船的到来,古阿霞有点心动。木箱内侧刻了一条鱼,栩栩如生,那是帕吉鲁仿照伊藤典裕的笔记素描刻上去的。古阿霞猜想,想必他有无数次独自划船入湖,不过想找出与木箱鱼刻能吻合的鱼类。

古阿霞思忖,在某种程度而言,多年来寻鱼的过程等同寻父,便说:“或许这种暧昧的鱼,代替了伊藤典裕吧!”

素芳姨与赵旻把蜡烛固定在船舷,双傻把裤管卷起来,推船离岸,水冷得让他们的寒毛直竖,要不是素芳姨喊他们回头,他们会游起来。

燃着华丽灯的船舫,往湖心去了,有划浪之声,有深幽的碎浪映出一缕缕烛光。帕吉鲁是拙劣船员,靠一支船桨,船身扭来扭去地前行。船桨是用木棍绑上儒艮的下颚当作划板,古阿霞不懂用意,甚至发现他把儒艮骸骨带上山了,一路发出声响,却不是出门的孩子随身带积木的玩乐心情。古阿霞灵机一动,拿起儒艮上颚,帮忙划水。湖水冰寒,冻得关节僵硬了,她没抓稳,失手的儒艮上颚往外漂,古阿霞伸手捞回却被偏行的船带到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