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失身女子 第十三章(第2/2页)

从此以后,她与几个弟弟妹妹共同居住的那个房间,便成了她离不开的避难所了。她就在几个平方的茅顶下面,观望着风雨、白雪、灿烂的落日以及有着阴晴圆缺的月亮。她如此深居简出,到后来几乎人人都以为她已经走了。

在这段时间里,苔丝唯一的活动是在天黑以后,这时,她跑到树林里,好像觉得自己最不孤单了。傍晚时分,光明和黑暗恰好分布均匀,白昼的压抑和黑夜的不安相互抵消,只剩下了一种绝对的心灵自由。她总是善于纤毫不让地捕捉这样的时刻。只有在这种时刻,活在世上的痛苦才能减少到最低可能的限度。她并不害怕昏暗的夜晚,她唯一的念头似乎就是躲开人类,或是说躲开那个叫作“世界”的冷酷的集合体。从整体来看,它非常可怕,但是从个体来看,却又并不可畏,甚至还很可怜呢。

在这些寂静的山林和溪谷中,她那轻轻的脚步与她周围的环境极其融洽。她那晃来荡去、飘忽不定的身姿,也构成了整个景物的一部分。有的时候,她那怪诞的幻想,也会增加她周围自然程序的内涵,好像自然程序也是她个人经历的一部分,因为世界只不过是一种心理的现象,好像心里觉得是什么样子,事实上也就是什么样子了。午夜的寒气和冷风,在树枝的紧裹着的苞芽和茎皮之间悲鸣,成了苦苦责问的公式。阴雨绵绵的天气,就是一个模糊的道德神灵在对她无可弥补的过失表示哀伤,不过,她不能准确无误地把这一神灵划归为她童年时代的上帝,也不能把它理解为任何别的一类。

苔丝的身上由于有着传统习俗的残余,所以,她总是以为周围满是与她毫不相容的形体和声音,其实,这不过是她想象的产物,一种可悲的错误的想象,一堆她毫无理由害怕的道德上的怪物。本来,与实际世界不相协调的,就是这些东西,而不是苔丝。当她走在有着鸟儿熟睡的树篱中间的时候,或者望着兔子在沐浴着月光的围地里蹦跳的时候,或者站在栖满山鸡的树枝之下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罪恶的形象,闯入了天真清白的领地。不过,她在这种时候,只是在毫无区别的地方划分区别。她觉得跟一切都发生矛盾,实际上却与一切和谐。别人迫使她违背的,只是一条为人类所接受的社会法律,并不是周围环境所认识的自然法则,而且,她与周围的环境,也并不是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