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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雨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向我借用钢笔。她写了她的电话号码:

“白天和夜里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电话通知我。”

“那您的丈夫?”

“哦……我的丈夫……”

她耸了耸肩。看来,这对她来说并非是无法克服的障碍。

她想要推迟她称之为“回到监狱”的时间,我们就转了一圈,穿过几条街道,这些街道使我今天想起能安心学习的外省:于尔姆、拉托、克洛德-贝尔纳、皮埃尔和玛丽·居里[4]……我们穿过在月光下显得凄惨的先贤祠广场,我一直不敢独自穿过这广场。几年前,我感到这街区空荡荡的,如同在宵禁之后。我经常梦见将近三十年前那天傍晚的情景。我在长沙发上坐下,坐在她旁边,却又十分疏远,仿佛坐在塑像旁边。她长时间等待着,也许已经石化。摄影室沐浴在夏日黄昏的光线之中。罗伯特·卡帕和科莱特·洛朗的照片已不在墙上。这里已不再有人居住。冉森去了墨西哥。而我们继续等待,但一无所获。

在圣女日南斐法山[5]的山麓,我们走进一条死胡同:苏格兰街[6]。这时已下起了雨。她在最后一幢住屋前停了下来。住屋的大门敞开着。她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带我走进门口的过道。她没有按定时开关开灯。

过道左面第一扇门下面透出一道亮光。

“他已经来了。”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会被打一顿。”

她说出这种话,使我感到意外。这时雨下得越来越大。

“我甚至不能借给您一把伞……”

我眼睛盯着那道亮光。我怕看到他出来。

“您得待在过道里,等到大雨停了……我丈夫毕竟不认识您……”

她握着我的手。

“如果冉森回来,您立刻通知我……一言为定?”

她按下定时开关开灯,并把钥匙插进锁里。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就进去了,我听到她用不大镇定的声音说:

“你好,吉尔。”

对方默不作声。门又关上。在路灯熄灭之前,我看到他们的信箱设在过道墙上的其他信箱中间。上面用扭曲的红色字体写着:

妮科尔和哑剧诗人吉尔

响起一个家具倒下的声音。有个人撞到门上。听到妮科尔的声音:

“放开我……”

她像是在挣扎。对方仍然一声不吭。她发出沉闷的叫声,仿佛他掐住了她的喉咙。我心里在想是否要去干预,但我仍然一动不动地在黑暗中站着,站在门廊下面。雨水已在我面前的人行道中央积起一个水洼。

她叫道:“放开我”,叫得比第一次要响。我准备敲门,但门下的那道亮光没了。片刻之后,传来床绷的嘎吱声。然后是妮科尔的叹息声和沙哑的说话声:

“放开我。”

雨仍然在下,她则在断断续续地呻吟,我一直听到床绷的嘎吱声。后来下的就只有蒙蒙细雨。

我刚要跨出大门,只见路灯在我身后亮起。他们俩已在过道上,他手里拿着手提箱,左手搂着妮科尔。他们走了过去,她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但走到街道尽头,她回过头来,对我悄悄做了个手势。

[1]法国男演员,长相俊美,曾出演过《红与黑》中的于连。

[2]拉福格(1860—1887),法国诗人。生于乌拉圭。先后在塔布和巴黎度过贫困的少年时代。后经作家布尔热推荐,于1881—1886年任普鲁士皇后奥古斯塔的侍读。1885年出版诗集《怨歌集》。1886年发表《月宫圣母仿效集》。27岁死于肺结核。其创作深受叔本华悲观哲学的影响。遗作有诗集《绝笔诗》和故事集《道德传奇》。

[3]科比埃尔(1845—1875),法国诗人。魏尔伦称其为“被诅咒的诗人”。着有诗集《黄色爱情》。

[4]这些街道均在巴黎第5区。

[5]圣女日南斐法山是巴黎塞纳河左岸的山丘,大部分位于巴黎第5区和拉丁区,圣雅各街和索邦大学坐落在该山北侧。

[6]苏格兰街在巴黎第5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