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周五晚上的“灵粮之夜”结束后,本杰明穿上夹克并围上在时装店买的围巾,换上他最“平常”的穿着,探头朝客厅一望,发现父母正在看着电视。

他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静,不受影响。

“我出去一下。”

英格玛不悦地轻轻哼了一声。

“你要去哪儿?”

“散步,透透气而已。”

父母都知道,本杰明有时会在傍晚时出去散步。他们当然不能阻拦他,毕竟他已成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要说傍晚散步不符合基督精神,实在太过牵强,但他们并不喜欢他的这个习惯。

身为父母,他们有责任引导自己的孩子,但本杰明傍晚散步的习惯比较像良心问题。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家中最年长、最有权威者都无法决定对错。这是本杰明自己与上帝的关系,他必须自己决定。

斯德哥尔摩这种大城市,晚上只会有一堆危险的诱惑,这是不争的事实。本杰明对此心知肚明。父母也只能叮咛他,要他小心谨慎。对他脖子上的围巾,父亲还念叨了他一下,不确定这种服装是否合宜。但本杰明说外面很冷,父亲只好让步了。

“假如我回来时,你们已经就寝,那就……晚安了。”

他抢在耻辱感追上他并把他打倒在地之前快步走出门外,步下阶梯。

最后一次,他向自己承诺,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除了公园、中央车站与公厕,还有克拉拉教堂北街。

大家都朗朗上口的“淫荡克拉拉”。

通常,每个欧洲城市在中央车站附近都有一条街道,人们可以在那里找到一堆情趣用品店与性爱俱乐部,各种男女卖淫者就等在那里拉客。

德国汉堡有瑞柏街,哥本哈根有因斯塔街。

在斯德哥尔摩,我们有克拉拉教堂北街。

在老桥街与酿酒人街之间,街道两旁尽是情趣与色情用品专卖店。20世纪80年代初期,这些商店还是以色情杂志刊物为主,毕竟那时录像带尚未达到量产阶段。大多数商店外都摆着迎合各种品位与癖好的杂志。

进入这些情趣用品店,往里面走,就是脱衣舞娘专用的隔间,通常用玻璃隔出两块狭窄的区域,一边摆着一张矮凳与一卷卫生纸,另一边就是搔首弄姿的脱衣舞娘。舞娘的空间狭小无比,以致她们必须叉开双腿才能勉强挤进去。

然而,脱衣舞娘的魅力已渐渐不敌店内新设的录像带放映区。主顾们挑选一卷录像带,付了钱,然后进入装有小荧幕的放映间观赏。除了荧幕,当然还有一张矮凳和一卷卫生纸。

下个街区位于酿酒人街与萨谬尔师傅街。这一带完全没有店家,街道笼罩在庞大的邮局建筑物阴影下。宛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邮政总局办公室落成于20世纪初,由红色砂岩与橙红色砖墙搭建而成,街道的另一边则是新盖的附加建筑。

男同志最主要就是在这一区搭讪。有时会有男子卖淫,不管对方是不是同志,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不过就是性经验,付不付钱早已不是问题。

他们独自驾着车,缓缓在周围巡视,找寻目标。

侦察着,搜索着,找寻着。绕着这一区,一圈又一圈。

不时会有一辆车停在街边,车窗摇下。原先站在人行道上等着“猎物”的男子上前协商,假如双方两情相悦、一拍即合,就要事先讲明双方喜好与厌恶的习惯,在哪里办事,还有车内男子愿意出价多少。

贴在摇下的车窗旁,把对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一遍,有时还会口齿不清地讨论要用什么玩法。

公园。公厕。克拉拉教堂北街。

这差不多就是他们所有的选项。

本杰明傍晚的散步路线总是相当固定,市政厅、同志圆环、中央车站的厕所、克拉拉教堂北街、亨姆勒花园,最后是东矿公厕。

他并不孤单。他只是夜间在这一带漫游的众多男性之一。他们活得不快乐,食不下咽,寝不成眠。

他的心怦怦狂跳。他在这一区反复逡巡,兜着圈子。眼神谨慎地侦察着,渴望着。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就是没胆。

本杰明当然看过其他人在树丛间办事,他可以在公园路灯旁随便挑张长凳坐下,看着那些孤独的男子从一片树丛移动到另一片树丛,简直就像在进行某种接力赛。

但他只敢隔岸观火,没胆亲身尝试。

本杰明没胆到可以在克拉拉教堂北街上站一整晚,只是痴痴地张望着。这期间,许多人早已谈妥条件,卖淫的男孩坐进身份不明的车辆,朝不明的地点开去。

假如真的看到别人正在办事,他还会不知所措。他最常见的反应就是脸红,红到像西红柿一样,然后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