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三十岁

是啊,逃跑!有几句话还得讲一讲。我逃跑是为了抬高维特拉的控告的价值。逃跑总得有预定的目的地,我想。你往哪里逃,奥斯卡?我问自己。政治事件,所谓的铁幕,禁止我逃往东方。我的外祖母安娜·科尔雅切克的四条裙子,至今鼓起在卡舒贝的土豆地上,提供保护。可我呢,却不能把它作为逃跑的目的地,虽说如果真要逃跑,我认为,唯一有希望的便是逃到我的外祖母的裙子底下去。

附带提一笔:今天,我过我的三十岁生日。一个三十岁的人有义务像个堂堂男子汉,而不是像个学徒似的去谈论逃跑这个主题。玛丽亚,她给我带来了蛋糕和三十支蜡烛,并说:“现在你三十岁了,奥斯卡。现在,你变得理智的时间慢慢地到了!”

克勒普,我的朋友克勒普,像以往那样送我爵士乐唱片,还带来了五根火柴,点燃了我的生日蛋糕上的三十支蜡烛。“人生始于三十!”克勒普说,他自己二十九岁。

维特拉,我的朋友戈特弗里德,他最知我心,送我甜食,在我的床栏杆上探身过来,带着鼻音说:“耶稣年满三十时,出门上路,集合门徒于自己周围。”

维特拉一向爱弄得我不知所措。他认为我应该离开这张床,声集合门徒,只因为我已经年满三十。接着来的是我的律师,挥舞着一张纸,大声祝贺,把他的尼龙帽挂在我的床上,向我和全体祝寿来宾宣布:“我说这是幸运的巧合。今天,我的当事人庆祝他的三十岁生日。而就在他三十岁生日的今天,我得到消息,将重新开庭审理无名指案件,发现了新的线索,贝亚特姆姆,诸位都知道的……”

几年来我所担心的事,自从我逃跑以来我所担心的事,今天,在我三十岁生日时,宣告即将来临:真正的罪犯找到了,重新开庭审理,宣判我无罪,把我从疗养和护理院里放出去,夺走我的甜蜜的床,把我放到冷冰冰的、暴露在各种天气之下的街道上,强迫三十岁的奥斯卡在自己和他的鼓周围集合门徒。

她,贝亚特姆姆,据说被嫉妒迷了心窍,谋害了我的道罗泰娅姆姆。

读者也许还记得吧。有一位韦尔纳博士,他,如同在电影里或生活中常有的那种情形,夹在两个护士之间。一段卑劣下流的故事:贝亚特爱着韦尔纳。韦尔纳却爱着道罗泰娅。道罗泰娅则谁也不爱,或者暗暗地爱着小奥斯卡。韦尔纳病倒。道罗泰娅看护他,因为他恰好在她的病区。贝亚特看不下去也不能容忍。据说,她因此哄劝道罗泰娅去散步,在格雷斯海姆附近的黑麦田里把她杀死,更确切地说,把她除掉了。于是,口亚特可以不受干扰地看护韦尔纳了。据说,她护理他,却不是使他恢复健康而是相反。这个痴痴地爱着他的女护士可能这样对自己说道:只要他生病,他就属于我。是她给他服用了过量的药呢,还是给他吃错了药呢?反正韦尔纳博士死了,死于服用过量药物或错服了药物。可是,贝亚特在法庭上既不承认给他错服或过量服用药物,也不承认那次黑麦田里的散步,而那次散步成了道罗泰娅姆姆的最后一次散步。奥斯卡也什么都不承认,可是他有密封大口玻璃瓶里那只可以作为罪证的手指。他们由于他去过黑麦田而对他作了判决,却又并不认真对待他,而是把我送进了疗养和护理院进行观察。在此之前,奥斯卡逃跑了,因为我要以逃跑来大大提高我的朋友戈特弗里德的控告的价值。

我逃跑时,是二十八岁。几小时前,我的生日蛋糕上的三十支蜡烛燃烧着,蜡烛油泰然地滴落。我逃跑时,是在九月。我诞生时,命星在室女官。不过,这里要讲的不是我在电灯泡下的诞生,而是我的逃跑。

上面已经讲过了,逃往东方、逃往我外祖母处的道路不通。我像今天的任何一个人那样,不得不逃向西方。由于政治原因,你去不了外祖母那里,那么,奥斯卡,你就逃到外祖父那里去吧。他住在布法罗,住在美国。逃到美国去,看看你能逃多远!

当母牛在格雷斯海姆附近的草地上舔我而我还闭着眼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在美国的外祖父科尔雅切克。可能是在清晨七点,我暗自说道:商店八点开门。我笑着跑开,把鼓留在母牛身边,心中说道:戈特弗里德大疲倦,他可能八点或八点半才去告发,我要利用这段领先的距离。我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在沉睡的郊区格雷斯海姆打电话叫来了出租汽车。出租汽车把我带到火车站。途中,我点钞票,经常点错,因为我不得不一再像早晨那样清脆地大笑。接着,我翻看我的护照,由于“西方”音乐会经纪处的安排,上面有去法国的有效签证,有去美国的有效签证。这本来是丢施博士的宿愿,让那些国家领略一下鼓手奥斯卡的旅行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