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第4/9页)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完全糊涂了。”

“可怜的姑娘。”

我非常嫉妒。毫不夸张:我的血液都凝住了。我能听见心脏怦怦地跳动。我担心她会觉察到我的诧异神情,便倚在门后,离开房间前,默数到一百。

弗雷德里希太太陪我们穿过花园,帮我们打开栅栏门。还没走出三四步,就听到弗洛拉大声说:

“现在我知道我有多爱你了,”而后她马上以高亢、胜利的口吻对我说,“你拉着我在湖边走。”

“好啊。”我应道,说话时的嗓音在我听来都像是不大愉快。

她牢牢地挽住我的腰,领着我在她身旁奔跑起来。

“你不要以为我急着赶回去。我想跑起来,是因为我高兴。”

“天晚了。”我提醒她。

弗洛拉不听,也不在意。她说:“多美妙的一天啊。在树林里,我很爱你,午餐后我更爱你。”

弗洛拉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这个想法在我心头搅动,而且她那么漂亮,这让我更加落寞。我肯定是太敏感,又过于坦率了。我告诫自己,如果急着想把事情弄明白,那么最迅捷的方法莫过于直接要求她给个解释。当然,我要担风险,那样可能会叫她发脾气,或者迫使她对我撒谎。倘若我要知道真相,就不该给她任何警示。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我觉得不太舒服。”我答道。

又一次,那个不愉快的、虚伪的嗓音冒出来了。

“要是你不舒服,就别送我回家了。这条路我经常一个人走。我得给你提个醒:不要离湖边太近,有危险。”

我想:“她一定是觉得我的健康状况很糟,可能会失去平衡,栽进水里。”我几乎要跟她道出实情了。我觉得受了冒犯,因为她不明白一切都是她的错。

我想,尽快离开她,我就能平静下来。但我想错了。一旦孤身一人,我便感到烦闷、急躁。幸运的是,弗雷德里希太太给我送来了茶以及烤饼、面包片与山莓酱。我吃了不少茶点,恢复了舒适感。一天之内做爱两次肯定也有助益。长期节欲之后,肉体之爱让人筋骨舒畅。但接连两次可能就算过量了;下次我要更谨慎些。

从弗洛拉那里得到的任何好处都无法让我的灵魂让步。现在想来,当时我曾对自己说:“很明显,不乏证据表明她是个轻浮女子;从轻浮到淫乱只有一步之遥……我要保护自己,因为我很敏感,不想受伤害。”

那天下午的最后几个小时,我坐在壁炉边读一本书。我吃了一顿精美的晚餐后,献上了与之相称的赞美,而后一觉睡到第二天。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精神极佳,身体状况也更好了。我抑制了想见弗洛拉的欲望,同时也压抑了要调查情敌真面目的焦虑感。为了实现这两个目标,我将不折不扣地按照她的建议行事;散步时,我要远离湖岸;我会往相反的方向走,一直散步到小镇上;下午,我要驾船享受一下垂钓之乐。无论如何,我将眼前这一天视为艰难的实验,祈望经历这一天后我能变得更坚强。我心里多么想即刻见到弗洛拉啊!

清晨散步身体还吃得消。这一地区的人们看上去都很友善。在小镇上,我买了一件原住民缝制的披风和修女酿造的烈酒。我曾不止一次亲身验证,这种酒治胃疼很见效,特别是对我这类喜欢吃甜食的男人来说。我总要在药箱里备上那么一小瓶。

用午餐时,弗雷德里希太太没说到弗洛拉。至于我,为了不流露出焦虑,也克制着没提她的名字。假若她告诉我,今早某个钟点我的新女友曾上门打听我的消息,我该多么高兴啊。再次见到她以前,我不得不独自挨过整个下午和整个夜晚:光想起那个念头,就让我产生一种晕眩感;可我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不该动摇,倘若我想通过牺牲见面的机会而达到某些效果的话。

准备鱼虫和假蝇饵的时候,我想起了一句话。这话我常向任何一位愿跟我聊天的人念叨:对我而言,能够安然垂钓一个下午,就胜似天堂。我不愿歪曲事实,不过坦白地说,启动小船马达的时候,我感到颓丧,而不是满心欢喜:说实话,只要见不到弗洛拉,所有的事情都让我觉得是浪费时间。

我把线远远地甩出去,好让鱼饵尽量远离小船:我驾船以极慢的速度向前行进,以免马达声惊走了游鱼。抵达湖心时,小船开始颠簸,仿佛某种怪兽正从底部摇撼着它,决意把我抛入水中。我死命拉动加速器的把手:一股震荡后,小船重获自由。我朝后回望,生怕有东西尾随追击。刹那间,我瞥见,或者自认为瞥见了白色尾流间夹缠着一片血污。即便把速度提到最快,返回码头的航程在我看来还是无边无际。踏上地面后,我回头向湖中望了一眼,湖水静谧如常。我这才走进木屋。甚至可以说,只有关上了房门,我心里才踏实下来。弗雷德里希夫人宽慰人心的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