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10页)

吉丁欣喜若狂。她希望大家都认真打扮,早饭后她一听说计划变动,就把礼物给了昂丁和西德尼,还让婶婶保证也盛装赴晚宴。儿子的心情实在难以描述。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长时间以来,对他而言,在陆地上过圣诞节是和他没指望再见的杂七杂八的人凑一顿晚餐或晚会。这次又是一样,只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即将离开的事实提醒了他。她在海滩上说过“在我走之前”。不是“在你走之前”。而他在一次和玛格丽特的短暂交谈中也确认了这一点。当时他还在到处道歉,看到玛格丽特躺在一把帆布椅上,在避风的阴凉处晒太阳,这样她在晒黑的同时又不会让皮肤老化。她选的地点是有钢琴的起居室外的院子里,在九重葛的阴影下。她椅旁的一张玻璃面的小桌上有一个文具盒、一瓶日光浴油、一些纸巾和半杯加了冰块和柠檬的依云牌矿泉水。她身穿泳装,让儿子觉得她是一粒棉花糖,被晒热了,但没有融化。白皙光滑的表皮下是糖浆而不是骨头,也没有软骨——只是糖浆,软软的,还稍有弹性。这可和她身上那些尖尖的部位大不相同。颐指气使,抓住不放,咄咄逼人,固执己见——她身上那些强硬和坚忍的种种气质全都存在于她的指尖、脚趾尖、鼻尖、下颌尖上,而且他怀疑她的奶头都是小铜钮,就像吉丁写字台抽屉上旋进去的精雕细刻的装饰部件。甚至她的头顶都是尖的,束起一条充满耐力的狐尾辫。她听到他走近,便慢慢转过头。她一看到他,立刻伸手去拿浴巾。儿子从石礅上拿起毛巾递给她。他动作迅捷又乐于帮忙,所以她没有像她打算的那样把它搭在身上,而只是把它握在手里,放在膝头。

“我吓着你了吗?”

“没有。是啊,”她说,“我没听见你过来。”

他对此未加评论,于是她说:“有什么事?”

“没事。我只是看见你在外面,想来打个招呼。”

“嘿。就这样?”

“就这样。”

“不该这么简单。在你对我做了那种事之后,你应该有更多的话要说。”

“我对你做什么了?”他指望着糖浆。别去想那些尖了。

“你知道。你坐在我的壁柜里,吓得我灵魂出窍。”

他笑了笑:“你也吓得我灵魂出窍了。”

“狗屎。”她说。

“是真的。你丈夫是对的,你错了。他一看见我,立刻就知道我没有恶意。”

“他没在当场。我可在那儿。我在壁柜里,我看见你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个大块头黑人坐在我的壁柜里,这就是我看见的。”

“我没那么大块头。你丈夫块头更大——更高——比起我来。再说我当时是坐着。你怎么会觉得我高大?”

“在壁柜里是不会有小个子的。除非他们是壁柜的主人。壁柜里的陌生人都是大个子。又高又吓人。我当时以为”

“以为什么?”

她斜眼瞥着他,没有回答。

儿子替她把话说完:“你当时以为我要——要是你没进去也没打开灯,我就会待在那儿,等在那儿,直到你上了床,然后我就溜出来,扑过去!”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就像看《三个臭皮匠》(美国系列喜剧电影。)的十岁孩子。大张着嘴,咯咯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出来。

“别说了。别拿那件事开玩笑了。”

可是他依旧笑个不停,笑得让她心里越来越气。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对不起,我不是笑你。我在笑我自己。我在想象自己做那种事。或者说想做那种事,看着真可笑。我拖着落到脚上的破裤子,想爬上你的床。”

“这不好笑。”

“是啊,是不好笑,可请你相信我,不会有什么强奸。饿肚子的时候是干不成的,不过我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玛格丽特把浴巾摊在膝盖上,拿起冰水杯,“而我听明白的那部分,我又不相信。”

“等你儿子来这儿以后,问问他。他会跟你解释的。”

玛格丽特停止啜水,看着他:“你多大了?”

“大概跟你儿子差不多吧。”

“我儿子二十九,快三十了。”

“是啊。就是和他差不多。”

“到三月十号,他就三十岁了。”

“他像你还是像你丈夫?”

“像?”

“长相。他长得像你吗?”

“人们都这么说。人人都这么说。头发,当然,还有他的眼睛也随我,是蓝色的。大家都说他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一点也不像他父亲。”

“他一定很好看。”

“他是。就是。但像瓦莱里安一样高。你比瓦莱里安矮?是真的吗?”

儿子点了点头。“他至少比我高两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