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第6/10页)

吉姬把头向后仰靠在电话机旁的灰泥墙上。小店外面,一个店员冲着一些孩子挥扫帚。姑娘们。不穿内衣。

“我回来了,外公。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大部分时间她都可以占着两个座位。有了伸展的空间,还可以睡觉。可以读卷在她背包里的几份过期的《壁垒》杂志。她乘上开往圣非的火车,火车载满穿蓝色军装的空军士兵开动了。不久,车厢里又被四健会(美国农业部在农村青少年中建立的组织,目的在于促进头脑、心灵、双手和体魄四方面的健康。)的人拥塞着。但她换乘密苏里-堪萨斯线的火车后,车厢里从没满员过。

戴着耳环的男人并没有来找她。可她把他找到了。他正在和一个穿的不是人造纤维衣服的人说话,那人看起来不像是会抽切斯特菲尔德牌香烟的。

他个子不高,几乎是个矮子,衣服却是东海岸的时新样式。他的非洲式发型干净利落,毫不邋遢,脖子上戴着金项链,一只耳朵上戴着相配的金耳环。

他们在快餐台前并肩站着,列车员坚持把那里叫作餐车。她要了一杯不加冰的可乐和一份核桃巧克力饼,他则只买了一大杯冰水。

“这应该是白给的,”吉姬对柜台后边的男人说,“他不用为杯子付钱。”

“请原谅,女士。我只是照章办事。”

“我没要冰,你扣掉钱了吗?”

“当然没扣。”

“别给自己找麻烦了。”矮个子男人说。

“我没找麻烦,”吉姬告诉他,随后对售货员说,“听着,你。你不该收我冰块的钱,把冰块给他,好吗?”

“小姐,我要不要叫列车员来?”

“你要是不叫,我就叫。这是列车抢劫,好啊——列车抢劫乘客。”

“算了吧,”那人说,“不过是五美分嘛。”

“这是原则问题。”吉姬说。

“五美分的原则根本不是原则。这个人需要一枚五美分硬币,当真迫切地需要。”矮个子笑着说。

“我不需要什么,”售货员说,“这是规矩。”

“来两份。”那人说,又把一枚五美分硬币扔进茶盘里。

吉姬瞪着眼,戴耳环的男人微笑着,两人一起离开了快餐台。她和他隔着走道各坐一边,她谈论着这件事,那人则嘎吱嘎吱地嚼着冰块。

“我叫吉姬,”她伸出一只手,“你呢?”

“戴斯(原文为Dice,意为“骰子”或“将……切成小方块”,故有后文在含义上的猜测。)。”他说。

“像是切成小块?”

“像一对骰子。”

他用一只冰凉的手碰了碰她。他们彼此编着故事,不觉之中火车已走了许多英里。吉姬甚至舒服到开口问他见过或听说过那个看着像一男一女挨在一起的石头造型没有。他笑着说没有,不过他有一次听说过一处地方,那儿的一块麦田中间有一个湖,湖边不远处有两棵树相拥着长在一块儿。如果你找准了地方挤进两棵树的间隙中,嘿,你就会感到一种没人编得出或仿得来的着迷的狂喜。

“人们说,有了这个经历之后,就没人能够拒绝你了。”

“现在就没人能够拒绝我。”

“没人吗?我指的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地方是哪里?”

“鲁比。俄克拉荷马的鲁比。在遥远的无名之地。”

“你到过那儿吗?”

“还没有。不过我打算去看看。人们都说他们那儿有全国最好的大黄馅饼。”

“我不喜欢大黄。”

“不喜欢?丫头,你没经历过。你根本就没经历过。”

“我在回家的路上。看我的家人。”

“哪里是你的家?”

“旧金山。我的家人都住在旧金山。我刚在电话上和我外公通过话。他们都在等着我。”

戴斯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

吉姬把巧克力饼的包装纸塞进她的空纸杯里。她想,我没有迷失。一点都没有。我能去看外公或者回到湾区,或者……

火车慢了下来。戴斯起身,从头顶的行李架上取箱子。他个子太矮,不得不踮起脚尖。吉姬伸手帮他,可他似乎不在意。

“好啦,我在这儿下车了。跟你谈话很开心。”

“我也一样。”

“祝你好运。小心啊。别喝酒。”

如果站在烤炉之类东西前边的小伙子们说,不,这是密西西比的阿尔肯,她很可能就相信了他们。同样的发式,同样的目光,同样的乡下人稀松的笑容。这就是她外公所说的“国中国”。那儿也有些女孩,像是在和其中的一个人唧唧喳喳地争论着。无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会有太大帮助,但她欣赏自己走过街道时背后袭来的那股生涩的好色劲头儿。

最先是像面粉那么细的尘土,筛进她的眼睛和嘴里。后来又是风弄乱了她的头发。突然之间,她已经在镇外了。当地人叫作中央大街的那条路刚好到了头,而吉姬在到达鲁比边缘的同时也就来到了其中心。无声的风与其说来自天上,还不如说起自地面。她的脚跟刚刚还踏地有声,随后便在卷起的尘土中沉默了。在她的两侧,高高的草滚动着,如同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