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月亮,星星(第2/8页)

我们甚至还谈过卡珊德拉——通常是在周遭黑漆漆、我们不必直面对方的时候谈。玛歌达问我,我爱上了卡珊德拉了吗,我回答,没有。你还会想她吗?不会的。你喜欢和她做吗?说实话,和她做的感觉糟糕透顶。这样的回答从来都没什么说服力,但非这么说不可,别管听起来多荒唐,多虚伪。非这么说不可。

我们和好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又是亲密得不得了。

但好景不长。渐渐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我的玛歌达换了一个人。她不像以前那样愿意来我家过夜了,我叫她帮我挠挠背的时候,她也不大肯了。你要是注意观察,这些微小迹象真是惊人。比如,过去,如果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正在和别人通话,她总是优先接我的电话,从来不会让我先挂掉待会儿再打。现在不是这样了。这一切都得怪她那些闺蜜们,我知道那些死丫头一直在她那儿说我的坏话。

当然,我也有一帮哥们儿给我出点子。他们总是说,滚她妈的,这贱人有什么好稀罕的。但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自拔。我是当真爱上了玛歌达。我又开始格外努力地讨好她,但做什么都不见效。我们一起看的每一部电影,我们每次夜间行车,每次她在我家过夜,似乎都在给我减分。我感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渐渐死去,但我每次向她说起我的感受时,她都说我是在自寻烦恼。

大约一个月后,她开始有一些足以让神经兮兮的黑鬼恐慌的新动向了。她换了新发型,买了更高档的化妆品,穿上新衣服,每周五晚上和朋友一起去跳舞。我约她出来玩的时候,都已经不确定她一定会同意了。她往往就跟巴托比注似的不断重复,不,我不愿意。我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我知道她这是在干吗:她要让我意识到,我在她的生活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就好像我还意识不到似的。

六月到了。热烘烘的白云慵懒无力地飘着,有人用软水管弄水冲洗汽车,窗户都大开着,音乐飘到室外来。大家全都在为夏天做准备,甚至我们也在。这一年年初,我们曾计划去圣多明各注旅游,作为我俩恋爱的周年纪念,现在得决定还要不要去了。这个问题在我们之间悬了有一阵子了,我是以为它会自然而然地解决的。但现在决断的时刻到了,我把机票拿出来,问她,还想去吗?

就好像这是个很严肃的承诺似的。

可能更糟糕。拜托,不就是度假嘛,有啥大不了的。

我的感觉是你在给我压力。

别把它当压力。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耗在这事上。我每天都提起此事,努力想让她承诺,把咱俩的关系确定下来。或许我是厌倦了现在的尴尬局面了。想活动活动筋骨,渴望能有新变化。或者我脑子里有这种想法:如果她同意和我一起去度假,那么我们的关系就能真正改善。如果她不肯去,我至少能知道,我跟她算完了。

她的闺蜜们——地球上最讨厌的倒霉蛋——向她建议,先和我去度假,然后再把我甩了。当然,她把这话告诉我了,因为她已经习惯成自然,脑子里想啥都一定要告诉我。你对这建议是怎么想的?我问道。

她耸耸肩。这总是个主意。

甚至我的哥们儿都对我说,黑小子,你带她去旅游,完全是瞎花钱。但我真的认为,这对我俩有好处。在内心深处,我可是个乐观主义者,虽然哥们儿都认识不到这一点。我想,只要我俩到岛上注玩玩,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我也坦白一下,我爱死圣多明各了。那是我的故乡,在那里总有穿运动服的小贩拼命向你兜售小杯装的布鲁加尔酒注,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飞机降落、轮子亲吻跑道、所有人鼓掌的感觉。我是飞机上唯一一个和古巴毫无瓜葛,脸上也没涂厚厚一层化妆品的黑小子,这也让我开心。飞机上有个红头发女人要与十一年没有相见的女儿重逢,我对她挺有好感。我也喜欢这位母亲像捧圣徒骸骨一样小心翼翼地搁在大腿上的礼物。我闺女胸部都开始发育了,红发女人向邻座的旅客小声说,我上次见到她时,她几乎连囫囵的句子都说不清。现在是个真正的女人了。想想看。我喜欢妈妈帮我打的行李包,里面都是送给亲戚的东西,也有送给玛歌达的礼物。就算天塌下来,也一定要把礼物交给她。

如果这是另外一种故事,我一定会给你描绘一下大海。还有鲸鱼喷水是什么样子。我从机场开车出来,看到海面上鲸鱼喷出碎银般水柱的壮观景象,我知道,我是当真回到了故乡。我会告诉你,那儿有多少倒血霉的可怜虫。那里的白化病人、斗鸡眼黑鬼和街头小流氓数量之多,举世罕见。我还会给你描述一下那儿的交通状况:二十世纪末生产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型号的汽车,这儿都能找得到,蝗虫般堵满每一寸平地;这是由饱经风霜、破破烂烂的汽车,摩托车,卡车,大巴,以及相同数量的修理铺(就算是个白痴,只要手里拿把扳手,都能开修理铺)组成的宇宙。我会给你描述棚户区、我们的流不出自来水的水龙头,以及广告牌上画的混血儿,还有我们家房子的厕所是一直靠谱的。我会给你说说我爷爷,他那双农民的粗手,以及他看到孙子没留在这穷乡僻壤而是去美国混,是多么开心。我还会说说我出生的那条街,21号大街,说不清这鸟地方究竟算不算贫民窟,而且它这副熊样已经有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