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5页)

即使今天我还是不明白,当我听到莫拉所说的话时,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袭上心头。我转头看着莫拉,气冲冲地说:“妳懂什么?妳根本什么都不懂,因为妳已经脱离很久了!要是妳知道所有我们发现的事情,就不敢说这么白痴的话了!”

“别胡说八道了啦!”莫拉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打退堂鼓的人,“这只不过又是鲁思捏造出来的故事罢了,根本没这回事。”

“我可是亲耳听到他们在谈这件事,妳要如何解释呢?我听过他们说要如何把洁若汀小姐押在牛奶货车,载到树林去的事情,妳又要怎么说?如果没这回事,我怎会亲耳听到他们在打这些主意?这和鲁思或其他人没有关系。”

莫拉看着我,表情有些动摇。“妳是亲耳听到的?怎么听到的?在哪里?”

“我清清楚楚听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们并不知道我也在场。地点就在下面的池边,他们不知道我听得见他们说话。妳看看自己,又知道了多少!”

我推开莫拉,一路走向人群拥挤的庭院,回头看了一眼鲁思和其他人的身影,他们还是远远看着南运动场,完全不知道我和莫拉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发觉自己对她们的气已经消了,这下却被莫拉惹火了。

即使现在,当我在漫长的灰色公路上开着车,脑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想时,有时便会反复回忆这些往事。我那天何必对莫拉这么不友善?如果我态度好一点儿,她自然就会成为我的盟友!我想,大概是因为莫拉的话暗示我们两个人跨越了某个界线,只是我还没准备面对。同时,我也感觉到那条界线的另一边有着更为艰难、黑暗的事情等着,而我不想面对。别说我不愿意,就是任何人也不愿意。

不过,有时,我又觉得自己的推论有误;其实我的态度和我与鲁思的关系有关,也和那段日子她在我身上激发的忠诚思想有关。或许,这就是我在多佛中心照顾鲁思那段时间,好几次想提起关于莫拉和我那天所发生的事,却从来不曾说起的原因吧!

※※※

这桩绑架洁若汀小姐的阴谋让我想到大约三年后发生的一件事情,那时候秘密保卫队这个组织早已销声匿迹。

我们在主屋后侧一楼的五号教室等候上课。五号教室是全校最小的一间,尤其每当到了像这天一样的冬天早晨,室内打开了大型散热器,窗户上面全是蒸腾的雾气,室内变得毫不通风。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夸张,不过我记得全班同学要挤进这间教室,还得一个迭着一个才有可能。

那天早上,鲁思占到书桌后面的一张椅子,我坐在桌盖上,旁边还有我们小团体的两、三个人或坐或靠着。就在我往上挤,好让另外一个人靠近我身边的时候,第一次注意到了这只铅笔盒。

至今,铅笔盒的模样彷佛历历在目。这只铅笔盒像是擦过的皮鞋一般亮晶晶的,深褐色的外观,上面布满红色圆点。铅笔盒上端拉链系了一颗方便拉扣的绒毛球。当我移动的时候,差点儿坐在铅笔盒上面。鲁思见了赶紧把它拿开。不过,我已经看见这个铅笔盒了,这也是她所希望的,于是我说:“哇,妳这铅笔盒哪里来的?是拍卖会上的东西吗?”

教室里面非常吵闹,不过附近几个女生都听见了,所以很快就有四、五个人羡慕地看着这只铅笔盒。好几秒钟过去了,鲁思什么也没说。最后,她才不疾不徐地回答:“这样吧,就当作我是在拍卖会上买来的吧!”然后,对着我们会心一笑。

这样的回答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但是我的感觉却像是她突然站起来,打了我一下,接下来的时间,我整个人忽冷忽热。我完全了解她这个回答和笑容背后的涵义:她要说的其实是,这只铅笔盒是洁若汀小姐送她的礼物。

我的猜测绝对没错,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好几个礼拜了。每当鲁思企图暗示洁若汀小姐对她的一点儿特别待遇,就会出现某种特别的笑容和特别的声音,有时候还会加上肢体动作,例如伸出一根手指摆在唇边,或是做出舞台演员说悄悄话的手势。哪些特别待遇呢?例如洁若汀小姐有一次,在寻常上课日的下午四点前,特准鲁思在撞球间播放音乐录音带;以及洁若汀小姐原先命令学生在场上散步的时候必须保持安静,但是,当鲁思走近她身边,洁若汀小姐却开始和她说起话来,然后便开放其他同学也能说话。诸如此类的事情,鲁思从不说个明白,一概露出浅浅的微笑暧昧地说:“我们别再说了啦!”

当然,正式来说,监护人不能偏袒任何学生,不过,在一定范围内稍微表露一点儿特殊情感也是常有的事;而鲁思所暗指的事情可以归入这一类。但是,每次鲁思以这种方式别有所指的时候,真的教人非常讨厌。当然,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但是,既然她从来没有把话真正“说出来”,只是暗有所指,也就无法当面质问她。每次有这种事情,我只能任凭它发生,咬紧嘴唇,祈祷这一刻赶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