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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整整一天人们都在挖土。赶牛的人也来帮助。巴尔塔萨尔重新操起手推车,他一点也不感到不好意思,最好不要忘记重体力劳动,谁也难免再干这种活计,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明天人们失去杠杆的概念,那就别无他法,只得用肩膀和胳膊,直到阿基米德复活以后说,只要给你们一个支点,你们就把地球举起来。太阳落山的时候通道已经挖好,有一百步长,与上午他们轻轻松松走过的碎石路连起来。吃过晚饭人们分散到工地各处去睡觉,有的在大树下,有的在巨石旁,石头雪白,月亮升起来以后照得银光闪闪。晚上天气很热。升起了几堆篝火,但仅仅是为了给人们做伴。牛在反刍,口水像一条线似地滴下来,把大地的液汁还给大地,一切都要返回大地,甚至石头也会返回大地,而现在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抬起来,用杠杆支撑住,用木垫垫在下面;先生们想象不出这座修道院花费了多少劳动。
天还没有亮,号声便响起来。人们起了床,卷起被单,牛车夫们去给牛上套;监工处官员带着助手们从睡觉的房子里走出来,监工们也来了,他们正询问下达什么命令,怎样干。从车上卸下绳子和绞盘,把一对对的牛沿道路排列在两根粗绳旁边。现在只差印度航线上的大船了。这是一个用厚木板放在六个带硬木轴的大轮子上做成的平台,比要运的巨石稍大一些。来的时候要靠人力拉,卖力气的和指挥卖力气的都高声喊叫着,一个人不小心一只脚被轮子碾住了,只听见一声嚎叫,一声无法忍受疼痛的呼喊,这趟运输出师不利。巴尔塔萨尔就在很近的地方牵着他的那对牛,看见那人血流如注;他突然又回到了15年前的赫雷斯・德・洛斯・卡巴莱罗斯战场,时间过得多么快呀。对于他来说,痛苦已经司空见惯,但这一次来得太早了一些;那人已经走远了,一直在喊叫,人们用木板把他抬到莫雷莱纳去,那里有个诊所。巴尔塔萨尔在莫雷莱纳跟布里蒙达睡过一夜,世界就是这样,让巨大的欢快和巨大的痛苦、让健康者宜人的气息和腐烂的伤口的臭气聚在同一个地方;要想发明天堂和地狱只消了解人体就够了。地上再也看不到血迹,轮子碾,人脚踩,牛蹄子踏,土地把残留的血吸干了,只有被踢到旁边的一块鹅卵石上还带点颜色。
人们小心翼翼地松手中的绳索,倾斜的平台非常缓慢地下落,最后与泥瓦匠们打起的平平的土墙对好,现在需要的是科学和技艺了。车的所有轮子下都垫着大石块,使巨石被拉着在树干上挪动和落在平台并且滑动的时候车不至于离开土墙。整个表面都撒上土以减少石头回声,都没有,唉――喔;
一边的牛比另一边的拉力大,没有准备好,唉――喔,开始拉了,200头一齐动起来,先是猛地一拽,随后就使起劲来,但马上又停下了,因为有的牛滑倒了,有的往外扭,有的往里歪,赶牛的人缺乏意识,绳子狠狠地磨在牛背上,在一片呼喊、咒骂和鼓动声中终于用几秒的时间校正了拉力,巨石在树干上前进了一拃。第一次拉得正确,第二次错了,第三次纠正前两次造成的误差,现在这边的牛拉,那边的停住,巨石终于开始在平台上挪动起来,下边仍然垫着树干,直到失去平衡,巨石才猛地下滑,掉在车上,砰地一声响,粗糙的棱角咬住了木梁,一动不动了。如果不出现其它问题,那里是否垫着土都无关紧要了。人们带着又长又结实的杠杆爬上平台,趁巨石尚未完全放稳用力撬起来,另一些人则用铁棍把能在土上滑动的木垫塞到巨石下面,现在就好办了,唉――喔,唉――喔,唉――喔,大家都起劲地拉,人和牛一齐用力,可惜唐・若奥五世没有在最高处拉,没有人能比他拉得更好。两边的绞车已经不用,所有拉力都集中在那台沿宽的方向捆住巨石的绞车,这就够了,巨石似乎变轻了,不费力地在平台上滑动,只是到最后重量完全落到平台上时又好地响了一声,车的整个骨架都吱吱作响,要不是地面铺了一层层鹅卵石,非得连轮辐也陷下去不可。把车轮下垫着的大石块取出来了,现在车已不再有溜动的危险。这时候木工们上去了,手中拿着石工锤、钻和凿子,在厚厚的平台靠近巨石的地方隔一段距离打一个长方形的洞,在洞里打上楔子,然后用粗粗的钉子把锲子钉紧,这是个费时间的工作,其他人在那边树荫下面休息,牛一边反刍一边摇动尾巴驱赶苍蝇,天气很热。木匠们完成任务后响起号声,监工处官员来下达命令,把巨石捆在车上,这由士兵们负责,或许因为他们富于纪律性和责任心,也或许他们习惯于捆绑大炮,不到半小时巨石便牢牢捆住,一道又一道绳子,使之与车浑然一体,一动俱动。活儿干得干净利落,不用任何返工。远远看去,这辆车像个甲壳虫,像个又矮又胖的短腿乌龟;由于满是泥土,又好像刚刚从土地深处爬出来,好像它本身就是土地的延伸。人和牛都在吃晚饭,然后休息一会儿;如果生活中没有吃饭和休息这两桩好事,那就无须建造什么修道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