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想在我九十大寿时送自己一个礼物,那就是带着疯狂的爱和一个年轻的处女过上一夜。我想到了那家地下妓院的老鸨罗萨-卡瓦尔加斯(Rosa Cabarcas),因为这她经常把新来的处女介绍给老顾客。尽管我并不是挡不住这个诱惑或是她那些淫荡下流的手段,但是老鸨还是不相信我有纯洁的原则。她怀着邪恶的笑容说道:“道德只是个时间问题,这点你将会明白”。老鸨年纪比我小,但是最近几年我都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估计她是老早归西了。电话只响了一下,我立刻认出是她的声音,就直截了当地道:“就今天吧。”

老鸨叹气道:“哎哟,可怜的智者啊,你都消失二十年了,现在回来却只提这么一个不可能办到的要求。”她马上恢复了她那高超的说话艺术,给了我很多美妙的选择,但老实说,这些女的都不是处女。我坚持要求找处女寻欢,而且就在今天晚上。老鸨警觉地对我说:“你要尝试什么类型的?”我答道:“什么都不需要。”这个话题触及了我最深处,我清楚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她无动于衷地提及那些智者通晓所有东西,但不是全部那套:“那唯一留在世界上的童贞是像您们这种八月出生的人。为什么你这家伙不给我多点时间准备呢?” 我回答道:“我那时没来灵感。” “但是灵感却能苦等人”,老鸨怀着自诩比任何人都聪明的口气回答道。老鸨要我多给她两天时间以便在市场上找找合适的女孩子。我严肃地坚持着自己的要求,因为对于我这种年龄的人来说,一个小时就相当于一年。老鸨爽快的答道:“这事不成啊,但是没关系,像这样才刺激嘛,他妈的,老娘一小时内打电话通知你。”

因为我长得比较特别,所以其实我没有必要说这事:我样貌丑陋,胆小怕事且土的掉渣。但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倒过来假装地活着。直到今日,为了能减轻精神压力,我才下定决心要坦率地告诉自己我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从今儿起,那个大部分道德观念消失殆尽的新生活已经随着打给罗萨-卡瓦尔加斯的那个电话开始了。

我住在一间殖民时期留下的房子里,位于圣-尼古拉斯(San Nicolás)公园向阳面的旁边,我在这里一直是光棍一条,而且身无分文的过了大辈子。我的父母都在这里亡故,也意味着我会在这里孤独的死去,刚好死在本人诞生的床上。在那一天,我的梦想已经远去,将会在没有痛苦中死去。我的父亲在十九世纪末的一场公共拍卖会中拍得这房子,下层已经租给一个意大利财团开了奢侈品店,自己则保留着二层与意大利财主的一位女儿享受着美好的生活,她就是我的母亲——弗洛丽娜-德-蒂奥斯-卡尔加曼托斯(Florina de Dios Cargamantos),她精通莫扎特音乐,会说多国语言的加里波第派(garibaldina),是这个城市有史以来最漂亮最聪明的女人。

我家的环境宽敞奢华,有粉刷过的拱门,贴有佛罗伦萨马赛克的地面,那四扇玻璃门则朝向露台。每当三月份的晚上我母亲经常坐在露台上面,和她的那些意大利堂姐妹们欢快地唱着爱情歌曲。从露台上可以看到圣-尼古拉斯公园,以及旁边的大教堂还有一尊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塑像,再远处是河边码头的酒窖,以及马格达雷纳河(la Magdalena)那从滩涂算起长达二十西班牙里长的广阔水面。家中唯一不足的是阳光会随着一天内时间的不同而从不同的窗户中射入,所以在我必须把窗户都关上才能在半光而又炎热的阴影中睡上午觉。我三十二岁那年已经独身一人了,于是我搬到了父母卧室住,打开了一扇通往图书馆的门,并开始在我拮据时拍卖家产,最终除了书籍和自动钢琴卷外,家中一无所剩。

在过去四十年中,我在《拉巴斯日报》担任电讯编辑(El Diario de La Paz),这个工作的任务是通过把那穿梭在星际空间的短波和莫尔斯码接收到的世界新闻编译成本地语言。现在我的生活大部分经济来源是已经消亡了的那份工作的退休金,小部分是来自教授西班牙语和拉丁语语法时的所得,而半个世纪以来每周写的周日专栏文章还能偶有斩获,至于那些名家来本市演出时我发表的那些音乐和戏剧的评论只能算是自娱自乐,一分钱都没拿到过。除了写作我基本上什么都不做,没有假期,没有做作家的天赋,也忽视那些戏剧创作的条条框框。我在这家报纸工作,那是因为我相信那是我生活中博览群书后发出的光芒。

简单的说,我是没有价值没有光辉的那种人,倘若没有尽我全力将讲述的我那挚爱的回忆,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后人。

我回忆起我九十岁生日那天,我和往常一样五点钟就起床了。因为是周五,我得在《拉巴斯日报》的周日栏上发表一篇文章。黎明的兆头预示着这天肯定不好过:从凌晨开始我的骨头一直在痛,痔疮也同时发作,外面是三个月干旱以来首次雷电加暴风雨。我躺在浴缸中,喝了点咖啡,之后还灌了大杯加蜂蜜的甜水,塞了两片木薯面包,最后套上只在家穿的亚麻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