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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霍·瓦萨宁试着把领结固定在领口,可他的手指却老是从光滑的色丁布料上滑落。手心的汗出个不停,他只好时不时地拿厕纸擦手。

时间已经太晚了。他早就该穿戴好,站在外面等候来接他的车。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迟到。车是不会等他的。机会说没就没,会像光滑的色丁布一样从他的指尖溜走。

无尾晚礼服宴会。他上一次参加无尾晚礼服宴会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好几年前参加妻子的公司老板办宴会。那些宴会,从最开始的香槟酒到凌晨打车回家,都是些无聊的那些宴会,从最开始的香槟酒到凌晨打车回家,都是装腔作势的闲谈,让人厌烦。他不喜欢这种上层人的聚会。虽然从很多衡量的标准来说,他自己现在也算得上是上层人。

领结终于肯乖乖地蹲在领口了。他用手指慌乱地理了理头发,尽管发型师刚刚才帮他把头发打理好。德尔霍发现自己好久都没这么紧张了。他提醒自己去参加宴会只有两个目的。

他想直接跟北极熊谈谈。

他希望能够见到娜塔丽。

娜塔丽还是没有给他回电子邮件。德尔霍知道娜塔丽以前也参加过北极熊的宴会,可是却不肯告诉他和宴会有关的任何事情。

顶级机密,我的爱。

北极熊对人的控制严格得几乎让人难以想象。德尔霍不知道在北极熊看来,他有没有和北极熊讨价还价的资格。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管毒品案子的警察,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过去十年里,也许他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北极熊做了生意,可是假如没有他,北极熊估计也照样玩得转。无论如何,他还是要试一试直接去跟北极熊谈谈。

德尔霍是在凌晨下了决心。他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想摆脱双面人的角色。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从北极熊手里拿到一大笔补偿,可以多多少少弥补他未来几年将会失去的收入。他必须还清欠下的赌债,把娜塔丽的事情安排好,还有他自己的事情。然后他就可以集中精力去过正常的、平静的生活。这样的生活里,不会有任何东西让心跳加速。没有犯罪、没有赌博、没有娜塔丽,也没有金钱。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再也承受不了压力和恐惧。隐瞒,年轻的时候可以让他的肾上腺激素喷发,现在只能让他感到心力交瘁。他也许还能再坚持几年,可是到那时他的健康会背叛他,他的心脏会背叛他,神经也会背叛他。他自己背叛自己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

德尔霍看着卫生间的镜子里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的男人。眼睛下方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下巴下面吊着一个多余的下巴,肚子也已经鼓出了皮带。他身上的一切都开始下垂了,要不就是鼓了出来。常年的压力和罪恶感已经吞噬了他,让他碰到什么吃什么,忽视了健康和体力,也忽视了家庭。这一点他必须承认,就算不用对别人承认,也必须对自己承认。

这种生活必须结束了。和娜塔丽的幽会也必须结束了。他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种可以一起公开出现的一对。他必须开始过新的、诚实的生活。所以他决定试着去做一件事,一件成功的概率极低的事:他打算去勒索北极熊。

德尔霍又瞟了一眼手表。必须出门了。他正大步往玄关走去,爱丽莎噔噔噔地跑下楼梯,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楼下的桑拿房拖。

“什么事?我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出门了。”德尔霍不悦地问。

“我必须让你看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只要一分钟就够了。”

“现在不行。我不能迟到。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活动。”

“你不就是去参加宴会吗?宴会怎么可能比我的事情还重要?”

爱丽莎紧紧抓着德尔霍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像有火焰在燃烧。德尔霍看到的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而是一个七岁的女孩。他不想让女儿不高兴。

“好吧,就一分钟。”

卢米悄悄下楼。穿着高跟鞋,套着跟睡袋一样的外套,要想不发出一点声音还真是不容易。杜卡已经躲在外面的大门旁边等她了。

“还没来。”杜卡小声告诉她。

“但愿不会迟到。”卢米说。

气温达到了零下二十八摄氏度,创下了这个冬天的纪录。所有的物体上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房子上,树枝上,石头上,汽车上,衣服上,头发上,脸颊上,还有脑子里。

“爱丽莎答应在我给她打电话之前一直缠着她爸爸。”杜卡说。

接下来他们两个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卢米觉得奇怪,杜卡居然没有嘲笑她的这件黑黑的像雪怪一样的衣服,也没有嘲笑她今晚将遇到什么样的非礼。她发现杜卡的嘴角绷得紧紧的。看来杜卡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估计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