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售奇迹的好人布拉卡曼

自从第一次看见他的那个星期天起,我就觉得他像是斗牛士助手骑的骡子,他的天鹅绒肩带上露出金线的针脚,十根手指上戴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戒指,辫子上还拴着一条响尾蛇的尾巴,在达连的圣马利亚港口,他站在一张桌子上,脚边是他自己配制的一瓶瓶特效药,还有些安慰人心的草药,那段时间他扯着破锣嗓子在加勒比沿岸的村镇到处叫卖,只不过那一回他并不打算向那群脏兮兮的印第安人兜售什么,而是让他们去找一条活蛇来,他要在自己身上检验他发明的解毒药,独门奇药啊,女士们,先生们,蛇咬的,蜘蛛咬的,蜈蚣蜇的,任何种类的毒物,它都能解。有个人像是被他的决心打动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条毒性奇大的马帕纳蛇,就是那种直接麻痹呼吸系统的家伙,装在玻璃罐里给他拿了过来,看他急不可待地打开盖子的样子,大家都以为他是要把那条蛇一口吞进肚里,可是,那畜生刚意识到获得了自由,便从玻璃罐里蹿了出来,照着他的脖子来了一口,他的演讲立马中断了,这江湖郎中勉强来得及吞下一片解药,就一头栽倒在人群中,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一具空壳子,但他一直在笑,露出满口金牙。港口停泊着一艘来自北方的装甲舰,说是来友好访问的,一停就停了差不多二十年。舰上这时一阵喧嚣,宣布实行隔离,以免蛇毒蔓延到舰上去。那天是复活节前的星期天,人们做完弥撒,带着被祝福过的棕榈枝往外走,谁都不想错过这场中毒的好戏。他身上开始肿胀,比先前胖了一倍,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嘴里溢出胆汁的泡沫,浑身的毛孔都在张大,但他还在笑,笑得那么起劲,那条响尾蛇的尾巴在他身上甩来甩去,发出啪啪的声响。他身上肿得连绑腿的带子和衣服的接缝都崩开了,手指头被戒指勒成了腌鹿肉的颜色,屁股底下流出了临死之际的粪渣,凡是见过人被蛇咬的都知道,他在死之前会浑身溃烂,不剩一块好肉,到最后人们将不得不拿铲子把他铲起来丢进麻袋,但是大家同时也在想,哪怕是烂成了一堆锯末,他也会继续笑下去。这情形太离奇了,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纷纷登上舰桥,举起带长焦镜头的相机,想给他拍些彩色照片,但那群刚做完弥撒出来的女人没让他们得逞,她们用一床被子盖住了这个垂死的人,又将被祝福过的棕榈枝压在被子上,有几位是因为不喜欢海军陆战队的士兵用他们异教徒的机器亵渎这具躯体,另外几位是害怕眼睁睁看着这个崇拜偶像的家伙大笑着死去,还有几位是想至少这样可以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净化。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这时他拨开了棕榈枝,因为刚才那番折腾,他依然有些迷迷瞪瞪的,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他没要任何人帮忙,像只螃蟹一样爬上桌子,重新开始叫卖,各位都亲眼看见了,解毒的灵药正是装在这个小瓶里的上帝之手,只卖两个夸尔蒂约,因为我发明这种药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人类的福祉,谁要来一瓶,女士们先生们,别挤别挤,人人都能买到。

人们自然挤成了一团,他们做得对,因为到最后并不是人人都能买到。连那艘装甲舰的司令官都买了一瓶,他也被说服了,相信这药对于无政府主义者用毒药浸过的子弹也有效,军舰上的其他人没拍到他死亡的照片,这会儿不但拍了许多他站在桌子上的照片,还纷纷请他签名留念,一直签到他手臂抽筋为止。天快黑了,码头上只剩下几个最呆的家伙,他用目光搜寻着,想找一个面带傻气的家伙帮他把瓶瓶罐罐收起来,自然,他把目光停在了我身上。那就像是命运的一瞥,对我对他都是如此,因为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我们两个人一想起来都还觉得就像是上个星期天发生的事情。我们把他用来变戏法的那堆东西装进那口紫色包边的箱子,那箱子看上去更像学者的棺材了,当时,他一定是在我身上看到了某种先前没有看到的灵光,因为他没好气地问了我一句,你是干什么的,我对他说,虽说我爸爸还没死,但我是这里唯一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他哈哈大笑,笑得比之前中毒的时候还厉害,然后问我平常都做些什么,我告诉他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活着,因为别的事都没意义,他笑得流下了眼泪,又问我在世上最想学什么本事,这是我唯一一次丝毫没有开玩笑,说的是大实话,我说我想当个算命先生,这下他不笑了,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大声告诉我,当算命先生我已经差不多够格了,因为我具备了最基本的素质,长了一张傻瓜的脸。就在那天晚上,他去找我爸爸谈了谈,花了一雷阿尔加两夸尔蒂约,外加一副能算出谁跟谁通奸的扑克牌,就把我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