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港湾边有一座两层楼房,那是出口商行“祖德兄弟公司”的所在。底层是可可仓库,办公室设在楼上。这就是近几年来着手经营可可出口业务的三四家公司之一。在这时期以前,当地的产量还不多;只够国内消费。可是,等到可可种植面积扩大得多了,有些巴伊亚的商人和几个外国商人,瑞士人和德国人,就开办了几家企业公司来经营这种新商品。“祖德兄弟公司”就是其中的一家,一向是经营咖啡和烟草出口业务的。他们如今增设了可可买卖的部门,在伊列乌斯开了一家分行,派了一个经验丰富、头发花白的老职员,马克西米利亚诺·坎波斯来当分行经理。在那些日子里,是出口商去奉承上校们的,经理和职员们全都拼命客气,身子弯得成九十度,商行老板呢,每逢有种植园主到州府来,总是请他们吃饭,陪他们上咖啡馆、逛窑子。当时,专门经营可可的公司还都是小规模的,这门生意大部分还是由各大烟草、咖啡、棉花和椰子出口行的分行来经营的。

因此,当西尼奥走到了“祖德兄弟公司”的楼梯顶上、推开经理室的门时,马克西米利亚诺·坎波斯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来跟他握手。

“真想不到你会来,上校?”他把室内最好的椅子,就是他自己坐的那把椅子,请客人坐,自己坐在一把藤椅上。“我好一阵没看见你了。上回在府上跟你接洽买可可以来,还没见过面呢。”

“我就是老待在家里——忙着工作呢。”

“情况怎么样,上校?你看今年的收成怎么样?依我看,比去年要好得多,呃?我们上一个月在这儿收进的可可,比去年十二个月收进的还多。可是有几位像你那样的大种植园主,先生,到现在还没脱手呢。”

“我就是为了这桩事来找你的。”西尼奥说。马克西米利亚诺·坎波斯顿时变得竟比刚才更恭敬了。

“那你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等涨价了吗?我认为你做得正对,先生。我可不以为今年一百磅可可的价钱会涨到十四密耳雷斯以上——可是,你听我说呀,即使卖十四密耳雷斯,种可可已经比望大礼弥撒有利多了。”他想出了这个比喻,乐得笑起来。

“照我个人的看法,马克西米利亚诺老兄,价钱还会上涨——到这一季的末了,至少会涨到十五密耳雷斯。谁能抓住了自己的可可不脱手,谁就能赚一大笔钱。问题是供不应求。人家跟我说,在美国——”

马克西米利亚诺·坎波斯摇摇头。“的确,我们收进的可可全部销得掉。不过讲到价钱的问题,上校,那是英美人决定的。我们的可可根本比不上黄金海岸的可可。因此得由英国来定价钱。等你们诸位先生把这个区域完全开垦了,等你们把这一带还剩下的丛林全部伐掉了,那时候,也许会轮到我们来吩咐美国市价该多少。”

西尼奥·巴达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把胡子垂在领结和衬衫的前面。

“我正打算这样做,马克西米利亚诺老兄。我预备砍掉塞克罗·格朗德森林,栽种可可树。五年后,我就可以把那片土地上的收成卖给你,那时候,我们可以开口说价钱该多少啦。”

这对马克西米利亚诺来说,算不上新闻了。在伊列乌斯,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巴达洛兄弟关于这座森林的打算呢?不过,大家还知道奥拉旭也有同样的打算。这会儿,马克西米利亚诺提起了这一点。

“这森林是我的,”西尼奥·巴达洛对他说,“我打算今天就到多明戈斯·雷伊斯的土地登记处去登记领取地契。谁胆敢来阻挠,那可只有靠天帮忙啦。”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十分坚决,伸出了一根手指,马克西米利亚诺·坎波斯不禁吓得退缩了一步。西尼奥却笑了一笑,继续谈他手头的事务。

“我想卖掉今年的收成,”他说,“眼前,我打算卖掉一百二十万磅。今天的市价是十四密耳雷斯二百雷斯。这样一共是一百七十康托,对不对?”

马克西米利亚诺计算了一会。“用什么方式付款?”他问,一边抬起头来,摘下眼镜。

“我现在不要现款。我想用我的名字开一个户头。我要先支一笔钱来砍伐森林,种植可可树。我预备每个礼拜支取一点。”

“一百七十康托四百密耳雷斯。”马克西米利亚诺计算完毕后说。

他们接着谈起细目来。这些年来,巴达洛兄弟一直把他们的可可卖给“祖德兄弟公司”,这家出口商行在巴伊亚州南部所有的主顾当中,也最敬重巴达洛兄弟。这时,西尼奥想告辞走了。他预备第二天再来签卖据。

“是啊,”他离开经理室以前说,“我需要一笔钱来砍伐森林并且种植可可树——还有打仗,那是说,如果我不得不打的话,马克西米利亚诺老兄。”他脸色很庄重,他伸手摸摸胡子,眼睛里流露出冷酷无情的神色。马克西米利亚诺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