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第2/3页)

节子想象着,其实丈夫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因为软弱、懒惰或者狡猾而保持着沉默。节子身边就有这种事例。她还知道比这更加悲惨的、看似相似结局却不同的事例。有一个非常迟钝、善良、热爱妻子的肥胖丈夫,丝毫没有觉察到妻子的不贞,他的肉体在无意识之中默默地忍耐着,终于肉体因过度忍耐而发出悲鸣,他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最终在数月之前,以一个令人信服的病名死去。而且,直到临死之前,他丝毫没有怀疑过妻子。

我的丈夫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节子宁可满怀希望地这样想。然而,假如丈夫知道了一切却没有任何烦恼的话,那么节子押在上面的唯一梦想、唯一安慰都将崩溃。

节子开始考虑,失去土屋以后该怎么办。那时自己的归宿,只有这个丈夫和孩子生活的家。假如真是那样,丈夫将会以什么态度对待自己呢?到了那时候,这个一无所求的丈夫也许会明确地拒绝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将过着同床异梦的夫妻生活。

令人恐惧的孤独吞噬着内心,一天夜里,节子久违地主动向丈夫求欢。她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确认一下万一自己归来时的生存场所。

刚刚入睡的丈夫忽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似乎在说:“究竟怎么回事?”然后,他开口说道:

“好奇怪啊。你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看来,他已失去了自信,而且也不想努力去挽回失去的自信,就那么顺其自然地一直昏昏欲睡。

节子没有回答,对这般愚蠢的问题报以微笑。节子的肩膀从浅绿色的睡衣中暴露了出来。这一瞬间,节子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就是一个娼妇。我必须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娼妇。而且不能投入一丝感情,仅仅利用丈夫内在的纯粹的男性要素就可以……

节子半睁着眼睛,湿润的眼眶在枕头旁边灯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的睫毛极其浓密,现在正目不转睛地丈量着丈夫的肉体和自身肉体的距离。

丈夫温柔地拉起了节子的手。在这不知道包含着何种无耻念头的肉体上,他怯生生地摊开了手掌。

不久,节子越发抛开了拘谨,她假装兴奋高声叫了起来。丈夫似乎被这初次的体验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投入热情,忘情地爱抚着。

这个晚上,丈夫似乎尝到了甜头。他出乎意料地开始勤奋努力,在短期内两次、三次持续地做,而节子也不能总是像个娼妇,连装模作样地喊叫也觉得麻烦了。就这样,节子又回到了从前的节子,风波平息……崭新的奇妙习惯消失了。

仅仅可以这么认为,节子好不容易才做出了像娼妇那样的举止。声音回响,消失于半空中。比较已经非常明显,置身于这种没有感动的状态,想起与土屋明天的幽会,节子就会一阵战栗。

……冬季即将来临。由于节子想再次去夏天的幽会场所,下午两人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前往距离东京一个小时路程的那家宾馆。宾馆只有他们一组客人。沙滩上没有一个人,在沙滩散步感到有些寒冷。穿越厚厚云层的飞机的轰鸣声,弥漫在没有人烟的沙滩一带,显得格外混沌、低沉。两人看到,乌云密布的海面上有一条黑红色的不吉祥的晚霞,从黑云下端一直拖到地平线。

在宾馆客房停留了五个多小时,两人乘末班车返回了东京。

第二天开始,冬天的气势骤然加剧。北风呼啸到半夜,清晨的寒冷也非同一般。

节子四处寻找着关系。她想找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值得信赖的人倾吐胸臆,即使谈不上解决问题,至少可以得到决定内心方向的建议。与志子不够资格。目前节子需要的,不是老于世故的人的忠告,而是更加严肃的教诲。也不是恋爱游戏的传授,而是对节子的自身存在起到震撼作用的重要思想。假如目前没有抓住这些机会的话,节子感觉自己的内心将要解体,并一举走向灭亡。

节子想起一个本分的老友,每当心中有解不开的结,那人就会把烦恼向一位老者倾诉。老者名叫松木,他著有诸多不为人知的著作,很久以前就开始和一个年老的女佣隐居在东京近郊一个交通不便的地方,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年轻时他曾用十几年的时间周游欧美诸国,熟知许多国家的内情。那时,松木也曾关心过政治,然而最终放弃了政治。他与世界各国的各种类型的女人都交往过,然而最终放弃了女人。他还关注过文学、美术、音乐,却因不齿艺术整体的虚伪性质而彻底断念。最近,他很少写作了,凭着渐渐积累起的财富节俭度日。

他甚至还是一个行为主义者!他曾经坐过南海的海盗船,曾经搞过走私,还曾经深入危险的偏远地区探过险,多次徘徊在牢狱和死亡之间。然而,松木现在却对无论多么伟大的行为都予以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