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天空和海洋(第2/7页)

“什么事?”

“爸爸的事……”

“不关弓子任何事。”清又插嘴,“那时候,爸爸是病人。这一次是我让弓子去见的。”

敬子没搭理清,对弓子说:“弓子,你坐下来。”

清把送俊三住院的大体经过说了一遍。他没有刚回来时那样情绪激动,像大人一样平静稳重地叙述。敬子听完以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有工作,今天晚上回去。”清站起来。

“啊?”

“哥哥你要走?”敬子和弓子同时脱口而出。

“明天从家里上班不行吗?”

“不是不行,我的皮包放在那边,再说,离开黑川家回来也得安排妥当。”清说得很干脆。

敬子感到清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弓子脸色苍白地送清出门。似乎她和敬子单独在一起会局促不安,依靠清才心里踏实。

朝子深夜才回来。敬子和弓子心照不宣,在朝子面前绝口不提俊三。即使朝子不在,两人之间也似乎隔着什么东西,言语多不畅通。

第二天,五月的阳光十分灿烂。

朝子出门以后,敬子和弓子准备去医院探望俊三。

“今天天气真好。”敬子仰望天空,然后看着弓子的脸,她的脸在阳光辉映下光彩夺目。弓子虽然留心敬子的情绪,却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

从麻布坐进出租车后,敬子的肩膀就一直紧靠窗旁。以后跟他怎么过?敬子就像要喝进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样,直想呕吐。

但是,只要自己忍下来,弓子和清一结婚,清的夙愿不就如愿以偿了吗?可是朝子呢?

敬子犹如驾驶着车辆奔向痛苦一般。

“爸爸让我孝顺妈妈。一见面他就说这话,好像马上又要分手似的。”

“他知道我今天去吗?”

“没说今天去,不过我想他总在等着。昨天回来的时候,他还问起妈妈种的蔷薇呢。”

“蔷薇?”

“我告诉他一棵也没有了。他的表情好像觉得很可惜,他还说深红蔷薇香味好闻。那时候看都不看一眼,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临近医院的时候,敬子仿佛受到一种无形的罪责的谴责,沉闷窒息,甚至引起轻微的头痛。

换上拖鞋,由弓子带着走进那间病房,只见里面空荡荡的,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掠过床铺穿室出去。

“怎么回事?”敬子问。

“我去看看。”弓子慌慌张张地回到走廊,又立刻折回来说,“会不会在院子里散步,我去找。”

“可以散步了吗?”

敬子从窗户看着弓子走上绿草如茵的草坪,往树荫那边走去,自己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忽然恐惧起来:莫非他对我避而不见,又躲起来了?

如果俊三躲起来,敬子也想躲起来。由于昭男的事,大概出于女性贞操的本能或者习性,她无颜面对俊三。

“噢?”敬子走近枕头旁边。

剩下一半药水的瓶子下面有一个白色信封。敬子心情紧张地抽出来。里面有一封给清和弓子的信,还有一封给敬子的信。

给敬子的信寥寥数语:自那以后,让您劳累操心,我羞愧难当。今后尚请关照弓子,拜托千万。顺祝幸福。

不出所料,敬子感觉微寒的冷风吹在脸颊上。给清和弓子的信恐怕会写得更详细一点吧……她到窗前喊:“弓子!弓子!”

弓子和穿白大褂的护士一起跑回来。

接着,收容住院的病人与前来探望的女人一起逃跑的事情立即传开,主治医生和医务室的人都集中到病房里来。敬子受到他们的盘问。

弓子给清打电话,战战兢兢地说:“爸爸没了。你快来。马上就来!”然后就在走廊上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等着清。一想到把爸爸带走的肯定是那个叫小林美根子的酒吧女招待,她就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觉得这张脸简直没处放。“我对不起妈妈。”她不敢正面看一眼敬子的脸。“我在妈妈身边也待不下去了。”

但是,没想到敬子坦然沉着,和医生谈话时还有说有笑。

弓子感受到与无法理解的大人世界之间的距离。她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已经不再惊愕不再气恼,只是垂头丧气地靠在走廊的窗旁等待。

清三步并两步从走廊匆匆赶来。

“哥哥。”

“真没办法!不过,弓子,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我觉得爸爸逃走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要说坏,对妈妈、对哥哥也太过分了。”

“没有办法,只能随他的便。爸爸的心里好像有另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人。”清似有所虑地嘟囔道,“也许他一败涂地后会一举成功。他自我沉溺于忧郁中,不愿被一切东西束缚住。”

弓子垂头丧气地靠近清的身旁,把刚才想撕开没撕开的信交给清。

“这次承蒙你大力关照,表示衷心的感谢。”俊三用铅笔在医院的信纸上字迹潦草地淡淡写着,“一想到以后如果重蹈覆辙,扰乱你们的正常生活,我心里就非常痛苦。我觉得,作为一个自我埋葬、被人埋葬的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你们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