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节(第3/7页)

他白天在火车上基本都是睡觉,现在毫无睡意,精神充足。

这一夜,两口子聊到很晚才睡。聊天的时候,小山时常在火盆上搓揉着朝子的手,几乎都是他一个人滔滔不绝,朝子只有点头的份儿。最后,她不得不忍着哈欠。

“我开始有储蓄了。固定收入的工作还是好。”

“你必须由我来当舞台监督或者经纪人。”小山似乎对朝子私自参加小型话剧演出非常不满意,“你来大阪,角色有的是。”

小山在大阪工作到四月底,这次回东京规定只能待三天。他在大阪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却已经把朝子在大阪的工作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次就是来接她去的。

朝子十分高兴,决定听从小山的安排。但她觉得光是广播剧太单薄,广播剧只配音,还要大阪、东京来回跑,马不停蹄忙忙碌碌,累得受不了,于是不免担心:“反正是当配角吧?”

“你现在这个水平,配角当得越多,挣的钱不也越多吗?”

“老这样子,我只能一辈子这个水平,那也太没出息了。广播剧大部分很庸俗……”

“……”

“我觉得广播剧演太多,自己都要滑下来。我不愿意。”

“滑下来?”

“我还是想加强学习舞台演技,有一天能挑大梁,扮演主要角色。广播剧只有声音,作为戏剧不够全面。在舞台上,可以通过全身的表情动作表达种种情感,演起来那才带劲儿。”

“但是,”小山的声调变得严厉起来,“我认为你的声音适合广播剧,在时间掌握上也恰到好处。可你的脸不适合舞台演出,漂亮虽然漂亮,就是不好用。”他直言不讳地断定说:“你自己就没这么感觉过?”

“我自己?”朝子忽然害怕起来,“你一直这么认为吗?”

“也不是。但我从来没有认为跟一位天才的大演员结了婚。”

“啊!”朝子觉得他说话未免尖酸刻薄,她想反驳,但知道这样做只能产生令人伤心的结局。反正说服不了他,还会挨一顿斥责,说自己强词夺理、一意孤行。

不应该是这样啊。朝子和小山结婚的时候,多么想依赖他、让他护着自己啊。

一旦成为夫妻,朝子觉得自己对小山单纯天真的判断里有些失误。或者说,这后来称之为“失误”的判断,也许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发觉,也许是缺少充分的判断时间。但至少在婚后,双方细腻深厚的爱情里不应该存在拘谨与紧张。

但是,只要和小山在一起,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上,极力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背上包袱,千万不要感到负担。在敬子家里说一不二、随心所欲的朝子,在小山面前却手足无措,局促心慌。为什么会这样?朝子自己也莫名其妙。

想当年,朝子出嫁之前,在娘家这不顺眼那不顺心,一肚子怨气,恨不得马上脱离那鬼地方,甚至对那个家感到绝望:只有离开这里,才会有我真正的生活。她相信自己内心深处也蕴藏着女人细腻深厚的爱,但在敬子和俊三的家里故意压抑着不流露出来。结婚以后,这种感情还是没有表露出来,朝子归咎于小山缺乏细腻深厚的爱情。

小山不在家的这一个月里,朝子过得舒心快活,比以前丰满一些,显得更加美丽动人。当然,她也望穿秋水地苦苦想念小山。

“去大阪的事明天再想一想,都三点半了。”朝子温柔地说,“睡觉吧。”说着,把额头贴在小山的胸脯上。

她希望小山能亲昵地说“一个月没在一起了”。

小山使劲把她抱在怀里。当一切都宁静下来,小山又把嘴伸过来时,朝子忽然产生一种把他猛然推开的冲动,自己都感到惊异。她好容易才抑制住这种情绪。

小山很快进入睡乡。她包裹在小山的体温里,仿佛失去了无比珍贵的东西,沉浸在空虚飘渺的孤独寂寞中。

朝子好久没有睡着。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男人的脖颈和一边的肩膀就在眼前,这是一个月之后的重逢。她把手轻轻地放在小山的肩膀上。小山像小孩子一样蜷曲着身子钻在被窝里。酣睡的小山能感觉到朝子的手指吗?

“我爱你。你是我自己选中的人。”朝子喃喃低语。

但是她仍然忐忑不安。眼前浮现出敬子摆在架子上的女孩节偶人娃娃。日本古代传统的偶人娃娃摆在西式房间里毫无不相称的感觉,而弓子和母亲就睡在偶人娃娃旁边的帘布后面。

朝子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产生那样厌恶的冲动,难道被他夺去处女之身的怨愤到今天才忽然涌上心头吗?女人真不可理解。朝子想笑一笑掩饰自己的奇怪心理,但心底似乎早就存在力图从小山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感觉。

朝子想过,婚后不久的分居可能使双方渴望彼此的爱情,看来也是一场春梦落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