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临

田部送来歌舞伎票,让敬子左右为难。票是三张,有两张给敬子和弓子,另一张田部大概是给朝子的,没有清的份儿。昭男和田部夫妇他们大概也去。

敬子没有陪弓子去的勇气和自信。事到如今,弓子和昭男没什么可相亲的……但是,也许田部在郑重其事地制造这种形式。

“让清替我去。”敬子想出个好主意。

清和弓子一去,田部也该知道自命不凡的如意算盘不可能畅通无阻。至少昭男心知肚明,即使对弓子心有所动,也会知趣而退。

敬子把票放在钢笔盒里,但她不对弓子和朝子说自己不想去。

“看歌舞伎啊?好几年没看了。”弓子兴高采烈。

既然弓子满不在乎,敬子当然不能显露出为难棘手的样子。她觉得弓子在这段不和自己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变了样。虽然说不清楚具体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但无疑变得富有女人气质了。两三年前的朝子也是这样。现在弓子脱下校服以后,格外注意自己如何化妆、洋装是否得体这些装束打扮的效果。穿上一件并不新的对襟毛衣,也要在镜子前又是摸看领子,又是把下襟翻上翻下,让敬子撞见还不好意思。她对新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尤其敏锐地关注。

她比朝子个子小,却想穿高跟鞋。“妈妈的鞋我穿着正合适。”她把敬子的仿麂皮黑高跟鞋套在自己脚上,按着裙子欣赏高跟鞋,还久久地坐在敬子的三面镜前,细致地修磨指甲。

弓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弓子把敬子最近使用的黑玫瑰色口红也抹在自己的嘴唇上,敬子发现后,对她说:“弓子,你不适合这种口红。妈妈有颜色更亮丽的,现在不用了,给你。”就从手提包里拿出橘红色的口红放在她手上。弓子将嘴唇上原来的口红擦掉,重新抹上橘红色口红,一照镜子。“啊,真红!”她用舌头稍稍一舔,“这个口红味道好。”忽然回头对敬子说,“妈妈您抹这个不是很好吗……我也给您抹。”然后抱着敬子的脑袋,在她嘴唇上抹口红。

“妈妈,您就跟那时候一样,显得又年轻又漂亮。”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就是朝子姐姐结婚那一天。妈妈那时候就用的这个口红吧?您自己都说像二十岁的姑娘。”

那个时候,敬子就抹着这个口红和昭男接吻,她用手绢擦去沾在昭男嘴唇上的口红。这块手绢一直没洗,现在还小心保存着。

敬子一下子脸红了。

敬子感觉到,正如朝子从她这儿拿走各种东西一样,弓子也无意识地、极其自然地开始侵占她的领域。

“妈妈,这个好。”弓子的手依然搭在敬子的肩膀上。她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女人。

鲜艳的红唇映在两面镜子里。敬子慌忙擦掉口红。

弓子走后,敬子静静地坐在镜子前面。陪着弓子出现在昭男面前,简直是经受酷刑的折磨。

“弓子现在还悄悄地爱着昭男吗?”心中的疑云时常升起,而且每次都燃烧成青焰,使她黯然神伤。弓子的心实在难以捉摸,敬子想弄个一清二楚。她开始仔细观察弓子。

弓子对清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敬子从清的变化中也可以感觉出来。他不像以前那样愁眉苦脸、心烦意躁,转来转去地追弓子。敬子在楼下照应店铺,下班关门上楼,有时看见清正和弓子谈天说地,有时还加上芙美子三个人玩扑克游戏。

弓子对清不再躲避,是她对清的隔阂已经瓦解冰消,还是仅仅因为她长大以后能够应付自如?

敬子正在重新抹黑玫瑰色口红,弓子穿着灰裙子和红毛衣进来。

“是要出去吗?”敬子问。

“去‘大波斯菊’剪头发。妈妈一会儿也来吧。”

“我不去了。”

“可明天要出门,妈妈不愿意做发型吗?”

“明天我不想去看戏了。”

“怎么啦?”

“总觉得身体还没完全调过来。看戏的时候要是痒痒起来,多讨厌。”

敬子得流感发烧以后,得了皮炎,像一种过敏性顽症。以为消下去了,手臂和脖子上又出现荨麻疹似的红斑,发痒。现在连续去医院进行静脉注射。

“我想让清替我去。”

弓子盯着敬子看了看,说:“头发一剪短,这个地方特别容易脏。”她一边拢起脖颈的头发,一边轻松地走出去。

敬子了解弓子的脾气,在自己身边特别爱使小孩子气,但今天竟然没有纠缠着自己非陪她去看戏不可。这使敬子产生了新的不安。

清一回来,敬子就对他说:“清,明天你替我去看歌舞伎,是田部先生给的票。同时监督一下朝子和弓子。”

“监督?监督什么?”清不解地回头看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