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第2/6页)

这么一写,父亲疼爱自己的往事一件接一件地浮现在脑海里。

“但是,爸爸和妈妈住在一起以后,好像把我推开不管了。开始的时候,我非常寂寞,后来才慢慢知道,爸爸这样做是让妈妈和哥哥姐姐疼爱我。一想到爸爸的恩情,心里就迫切希望再见他一面,同时也希望像爸爸爱我一样得到别人的爱。”弓子不知不觉地写了这句话,最后又把它勾掉。

“得到别人的爱”之类的话,对清不能随便写。

另外,弓子净说父亲的好话,清又怎么看昵?

“爸爸净让妈妈担惊受怕、操心劳累,似乎不是个好爸爸。但是我非常清楚,只要爸爸还是下落不明,妈妈就什么事也干不下去。朝子姐姐看妈妈这个样子,心里着急,情绪不佳,好像身体也不好。”

弓子想了想,继续写道:“这种时候,哥哥不在家里,我觉得全家都遭受不幸似的。”她又泪眼模糊,“弓子我不想回到亲生母亲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她的心灵无法沟通。我想,一定是妈妈待我太好的缘故吧。如果是爸爸抛弃了生病的母亲,我这个孩子应该更贴近母亲才是,可为什么我根本不想给她写信?我成了一个坏孩子。可是,母亲也够可以的,听说她对妈妈说要常来看我,可连一封信也没有。母亲难道不担心爸爸的事吗?”

弓子犹豫着这些清都知道的事是否还要写在信上,便改变话题:“妈妈这几天精神好多了,今天也出门去了。哥哥,请您陪伴着妈妈。我帮不了妈妈的忙。另外,无论如何去看一遍朝子姐姐扮演的斯黛拉,演得棒极了。演出到后天为止。”

弓子写到这里,一下子停住了笔。她似乎听见清的声音:“你自己怎么样?”

她想在信里展示男人无法理解的女人微妙纤细的心灵世界,但难以确切表达,脑子里又出现清那张硬邦邦的绷紧的脸孔,便赌气似的写上“再见”,装进信封。

“哎呀,不知道这个名叫田浦的朋友的地址。”问敬子大概能知道,不过这本来就是一封可寄可不寄的信。

弓子把没有收信人姓名的鼓鼓的信封夹在信笺里,像融化在白昼静谧的暑热中,头枕胳膊,怡然自得地闭上眼睛,秀丽安宁的脸庞尚带几分稚气。

敬子给医院的昭男打电话,对前几天晚上的帮助表示感谢。

“哪里,应该说是我受到您的关照。”昭男客气一句以后,等着敬子说话。

但敬子没有说话,总不至于就这样挂断电话吧?

她的沉默使昭男感到不安:“喂,是在家里吗?”

“不,刚从岛木的公司出来。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

“岛木先生有线索吗?”

“事情很蹊跷。”

“怎么回事?”

“您愿意听吗?”从敬子的声音可以知道,她打电话就是想把事情告诉昭男。

“我想如果我能帮什么忙的话……”

“谢谢您。”敬子略一停顿,“那天早上,我不是对您说岛木有一个照顾他的女办事员吗?”

“啊。”

“今天我和她见面了。她说她一直在水上寻找岛木来着。”

“水上?”

“隅田川和东京港。我今天才知道,岛木最后是和她在水上分手的。”

“……”

“她说她想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两三次来到我家的坡道下,就是没有勇气走上来。她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说下班以后到她和岛木乘汽艇的大川和东京湾轮船码头一带来回寻找。”

“啊?”

“我也想到东京湾竹芝栈桥去查找。”

“是开往伊豆大岛的轮船码头吗?”

“是的。我怀疑会不会是从东京港乘船出海……不过,乘船有乘客名单。要是跳海,报上也会登出来啊,总不能这样一直不明不白的嘛。”

“应该有乘客名单吧。”

“我想去东京湾的轮船公司查一查。”

“要是您方便,我可以跟您一起去。”

“您能跟我一起去吗?”敬子反问昭男。

“越快越好吧?”

“对。今天,现在就想去……”

“傍晚,五点半左右行不行?”

“只是查一查,傍晚可以。您能和我一起去,心里踏实多了。”

昭男担心敬子一个人去,万一听到不幸的消息也许会晕倒。

他们约定六点在银座千匹屋见面。

敬子倚在新桥的栏杆上望着河流,像是第一次光临此地似的新鲜好奇。来往于新桥和银座之间,经常走这座桥,却对河流视而不见。

“我来来回回地走,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座桥。”敬子觉得惊讶。紧挨着桥栏杆,有一块伸到水面上的土黄色台子。桥旁边证券公司的广告灯上竖着一块写着“水上公共汽车站”的大牌子。

伸出水面的台檐上,从左至右写着“游览东京湾、滨离宫、新桥、永代桥、两国桥、两国驿、隅田公园……”,圆火屋的电灯照亮一座座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