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当前(第3/6页)

电车满载着乘客不同的心绪抵达新桥车站。雨脚渐密,穿着草屐走路,会溅湿和服下摆。敬子坐进停在眼前的一辆出租车里。

川村先前在敬子父亲开的店里当店员,现在当上了草野店的掌柜,至今还沿袭老习惯称呼敬子,为她的买卖提供方便,并且当参谋,出些点子。

今天敬子和川村在资生堂见面。敬子稍微来得早一点,挑了个容易观察门口的座位坐下。

俊三和妻子的事还在她的脑子里打转转。

“俊三要和妻子离婚,维持京子以后生活的钱都张罗好了吗?京子可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敬子想得这么多。她对自己的这种性格都感到惊愕。

“多管闲事瞎操心。”

但是,俊三这个决断如果是为了敬子,就不能说是多管闲事了。这段时间,不是连京子的疗养费都是敬子掏的吗?

从俊三的为人来说,他会保证负责京子以后的生活,但恐怕无法履行。现在他是捉襟见肘,一筹莫展。

俊三手面阔绰又买钢琴又买车的时候,敬子也没向他开口要过日常生活费用,这些小钱都是她张罗筹措的。每个月俊三交给她的钱其实都入不敷出,敬子只好从自己的腰包里悄悄补贴上。

敬子心想,同居的家庭大概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俊三对待生活还有马马虎虎、散漫不羁的一面,有时慷慨大方,有时自私自利、小心眼儿。在外头是个亲切和蔼的好好先生,在一个屋顶下过日子,敬子有时会感觉一股阴风冰冷地穿心而过。

敬子带着清和朝子两个孩子在车站没日没夜干活的时候,倒没感觉什么,一旦歇了买卖,浑身精疲力竭。表面上还硬撑着架子,其实内囊已经空了。她想躺在男人的怀里好好歇一歇,但俊三没有这样爱过她。虽然敬子本来不是天生喜欢做买卖,但买卖一直没停过。

俊三从不过问敬子的收入,对自己的收入也守口如瓶。

“真弄不明白,也许是我不好吧……”敬子陷入沉思。

当一杯咖啡慢慢啜完的时候——

“啊。”川村走了过来,“穿和服,一下子没看出来。”

川村比敬子大四五岁,长得又矮又胖。他一边在敬子对面坐下,一边高兴地说:“您设计款式的戒指昨天做好三个,本来只打算试一试,没想到一摆出来,全卖光了。”

“真的?”敬子眉开眼笑。

“我们也没想到,一天就全卖出去了。”

前些日子,敬子用田部买百达翡丽表那笔钱买进一些旧表和新宝石。她参照《时尚》这本外国的风尚样本,第一次设计出戒指图样,拿到外面加工。

她根据宝石的不同颜色,分别采用白金、美国黄金和银做戒托,净是价格在四五千日元的低档货,其中三个在草野店很快就被买走了。

“真高兴。”

“嗯,我们店一般的便宜戒指反而不好卖。可能是样式好看,以后能不能继续设计一些好样式的戒指?”

“好。第一次设计,心里没底,所以选用了便宜的宝石。现在有了信心,我很乐意继续干下去。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自己开一家店铺,哪怕小一点的也行。”

“开店?我觉得小姐还是不要开店为好。”川村称敬子为“小姐”,不知道是沿袭老惯例呢,还是把她视为外行,“要开店,需要资金和经费,还有高额课税。再说今年跟去年相比,整个社会完全变了样。好,不说这个。今天给您带来了好礼品。”

川村这时才想起向服务员要咖啡,然后愉快地点燃一支烟。

“正因为市面萧条,才想开一家小店,这样收入就有保障。”

“店要经营到收入有保障,可不容易了。”

“又不是在银座。”

“在哪儿都一样。不过,要是您先生能出资弥补亏损的话……”

“那不行。岛木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还是嘛……”川村皱着眉头,立即心领神会似的点点头,“要这么说,菊田家的小姐想重振家业,我自然也要助一臂之力。那个时候,人都死了,只剩下您和我两个人。您出嫁,我上战场。总算捡回一条命,活下来了,可也吃够了苦头。”

“你复员后回到福岛,因为我在车站开小卖店,才又遇见你。那个时候,你经常给我送大米、水果这些稀罕的东西……”

“后来我来东京,受到岛木先生的关照,一种名叫仙花的黑市纸张,让岛木一买就是几百令,我也从中赚点钱。只要是黑市的东西,什么都干。本来就是学徒出身,又没学历,只好先图眼前利益。这回说不定再回去当菊田店铺的学徒。”

“说哪儿话?你现在不是草野的掌柜吗?”

“不说这个,今天我给您带来这个礼物……”川村打开小纸包,拿出一块表放在桌子上的咖啡糖罐后面。